他们母子二人被一把扯了出来。,微微的光打在他们的脸上,雨水滴落在他们的脸上,母亲把孩子按进怀里。
她抱着儿子,像是在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
怀抱温暖,雨水冰冷,世界末日,即使面对死亡,也希望能为儿子最后一次遮风挡雨。
有什么大型的野兽,拖着巨大的尾巴,在大雨中穿梭。
开开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来,他想看看,祸斗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个即将杀死自己,即将杀死母亲的祸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就算是死,也希望能看见自己的仇人,九泉之下,他和妈妈先下去等他们,等他们到了,鬼神嘶吼,厉鬼复仇。
开开在阿娘怀里眨了眨眼睛,到时候,他会很用力很用力地,咬死他们的。
就在他想着怎么咬死他们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只鸟从头顶飞过。
这时候,哪来的鸟?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天空,无数的雨水直直滴进他的眼睛里,可他不敢眨眼。
直到那东西靠近了,开开才看见,这不是什么鸟,这是一个人。
一个直接从天上跳下来的人。
那个人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风雨割人如刀,开开看得很清楚,那人背后没有翅膀,也没有脚踩祥云,就是一个人。
小时候阿娘无数次强调过,不准开开从高处往下跳,说那样会死的。
这个人从更高的地方跳下来,在其他人眼中,这个距离往下跳,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无异于是自杀!
对这个人的关心超过了对祸斗的好奇。
开开的心脏一阵阵收缩,就连呼吸也觉得疼痛,他看见那个人从天而降,犹如鬼神,像一把刀一样笔直地坠在了小巷口。
罗湖开这才看清,这不是男人,而是个瘦高的扎着马尾的女人,身影瘦削,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斧头,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杀意凛然,令人望而生畏。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时间静止,他看着她只是一斧,就劈开了风雨,劈开了满是祸斗的小巷。
鬼神一般闪到了自己的面前,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开开只觉得窒息,他动弹不得,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女人从阿娘的怀里抽出了那个掉了龙角的木雕像,不知她怎么操作的,之前怎么都关不掉的微光在她手里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雷鸣依旧,可是这条小巷子里风雨停驻不前,不敢飘进这个地方,女人单手持斧,随意地甩了甩上面的雨水和血水。
收刀,走过来把母子俩扶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在看见开开好奇的眼神的时候,那女人笑了笑,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
女人的手指温暖,带着一点点的腥气,像是铁的味道。
开开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味道。
“走吧,把雕像拿好。”
“那些祸斗看不见你们。”
说完,那女人转身就走。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抱着孩子,把开开的脸扭过来,让他看着那女人离开的背影。
“我要供奉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高高跃起,在大雨中留下一个字:
“龙。”
母亲紧紧握着木龙雕像,喃喃自语,“你是龙!”
“原来,你就是龙!”
“龙回来了么?”
“龙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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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转回到祸潮来临之前,应剑岫做了一个梦,一个不甚清晰的梦,唯一有印象的只是无尽的冰冷和疼痛。
梦中一片黑沉,月光消失,暴雨从天而降,灵魂飘荡其中,无法抵御这场天地浩劫,直直掉进了一口魆黑的深井里,永不能见天日。
烈雨狂风之中,没有人点灯。
灵魂在这片黑暗之中愈陷愈深,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即将消散。
一股灼热的烫气从小腹而起,在五脏六腑之间流转,像个活物一样灵活地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撕扯着应剑岫的丹府皮肉,野蛮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如此时有外人掀开应剑岫身上盖着的被子,一定会震惊于她腹部的异动,她仿佛凭空怀孕一样瞬息之间就鼓起了肚子,肚子里的肉球还不甘心地滚来滚去,碾压着应剑岫的肺腑。
这是一场渗人的胎动,腹中的这个胎儿注定会杀了它的母亲,以骨,以血,以肉,以极致的痛意,以残忍的厮杀。
异常的疼痛有如一条有着最冰冷的鳞片的蛇一般一口击中了还在梦中的应剑岫,她开始冷汗频出,呼吸困难,心脏失控地仿佛要跳出胸腔。
应剑岫躺在床上不住地颤抖,腹部高高耸起,身体紧得就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弯弓。
昏昏沉沉之中一股凉意从心脏流遍全身,慢慢地,身体变得冰凉,她下意识把手放在小腹上,用力按揉,希望能缓解这不知名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这股热气终于安静下来,睡梦之中,应剑岫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
随即,有什么东西从应剑岫的身体里面强力撕开了应剑岫的整个胸腔和小腹乃至丹田鼎府,顶着应剑岫模糊的血肉爬了出来,仰天嘶吼,那根本不是人类,那是一只野蛮的小兽。
生来就是要吃人的。
这是真正的撕心裂肺,只是看着便觉得魂悸魄动,更何况是亲身体验。
应剑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颤巍巍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平坦小腹,深吸一口气,慢慢回复,安定下来。
即便只是噩梦,这样被撕开整个身体的清晰触感也实在是太令人恶心。
法诀流转,清心定神,应剑岫盘起双腿,祛除一夜的浊气。
再次睁开眼时,眼眸泛着深邃的绿意,顷刻之间,神魔附体,威仪具足。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应剑岫定下神来,走到床边镜子面前,抬起眼,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有些无辜的脸,干净白皙,瞳孔清澈明亮。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后知后觉想起来,大师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