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昏昏沉沉地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周氏的脊背单薄得像张纸,却稳稳托着她往村东走。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她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她罚周氏在院里跪了半宿...
磨坊比老太太记忆中还破败。茅草补的屋顶漏雨,墙角堆着周氏晒干的野菜。巧姐麻利地点起小泥炉,火光映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那是周氏记录崔伯去世天数的记号。
\"先换衣裳。\"周氏翻出唯一一套干爽的粗布衣。老太太却死死抓着绸袄不撒手——这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都这时候了...\"周氏叹了口气,往陶罐里扔了几片晒干的草药。这是她跟村里赤脚郎中学的,平日里采药贴补家用。
老太太被按着灌下药汤时还在挣扎,直到巧姐捧来半碗稠粥。
米香混着野菜的清香飘上来,她突然想起这是分家时给周氏的陈米,当时还特意让柳氏掺了砂石...
\"您先吃着,我再去熬碗姜汤。\"周氏把老太太安置在唯一的床铺上,自己和巧姐在地上铺茅草。
老太太捧着粥碗的手直发抖,热粥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冰冷的五脏六腑。
夜深时,老太太发起了高热。她梦见自己回到四十年前的新婚夜,老爷掀开盖头时眼里的惊艳;又梦见崔伯周岁抓周,小手牢牢抓住了算盘;最后梦见周氏过门那天,她故意打翻茶盏弄湿了新妇的嫁衣...
\"娘!醒醒!\"周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太太睁开眼,看见周氏正用湿布给她擦身。巧姐蹲在炉子前煎药,小脸被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昏睡了一整夜。
\"您身上还疼吗?\"周氏扶她靠坐起来,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老太太突然抓住周氏的手腕:\"当年...那对翡翠镯子...\"
周氏眼神一黯,随即摇头:\"都过去了。\"
\"不是!\"老太太急得咳嗽起来,\"柳氏...柳氏那贱人...\"她哆嗦着从贴身小衣里摸出把黄铜钥匙,\"我床板下...有个暗格...\"
原来老太太早留了后手。那暗格里藏着她的体己钱,还有当年从周氏嫁妆里扣下的地契。她本打算临死前交给崔仲,现在...
\"我去给您煮些粥。\"周氏却把钥匙塞回老太太手里,转身去忙活。老太太望着她瘦削的背影,突然老泪纵横——这傻子,怎么就不明白这是补偿她的机会?
晌午时分,村里传来喧哗声。巧姐跑出去看热闹,回来时眼睛亮晶晶的:\"娘!县里来了差役,把二叔锁走了!\"
原来崔仲买官的事发了。他贿赂的县丞被查办,供出一串行贿名单。
老太太听完竟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咳血。周氏忙给她拍背,却听她断断续续道:\"报应...都是报应...\"
当夜老太太的病情突然加重。她浑身滚烫,却喊着冷。周氏把仅有的两床被子全给她盖上,自己和巧姐挤在炉火旁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