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低头,却听老夫人冷哼道:\"磨蹭什么?等着喂到晌午吗?\"
\"这羹太稠了。\"老夫人用银勺搅了两下,突然把碗往地上一泼。
滚烫的羹汤溅在周氏月白色的马面裙上,立刻晕开一片污渍。老夫人心里掠过一丝快意,她就爱看这个闷葫芦媳妇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不喜欢老大一家,一家子人好像不长一张嘴一样,都不是会说话讨喜的性格。
柳氏\"哎呀\"一声,却坐着没动:\"大嫂怎么总惹娘生气?这鲛绡纱的料子可贵着呢。\"
她边说边抚着自己身上云锦裁的新袄,袖口金线绣的牡丹在晨光下闪闪发亮。这是昨儿仲哥儿给她的\"私房钱\"买的,用的自然是公中的银子。
崔伯端着鲜奶进来时,正看见妻子跪在地上擦拭。
他古铜色的脸上青筋暴起,却终究只是沉默地放下桶,从怀里掏出块粗布帕子。老夫人瞧见长子这副模样就来气:\"摆什么脸色?你媳妇毛手毛脚打翻羹汤,还有理了?\"
\"大哥又去挤奶了?\"崔仲摇着折扇踱进来,宝蓝色杭绸直裰上熏着龙涎香,
\"庄头送来的西域奶牛可还适应?\"他故意在\"挤奶\"二字上加重音,惹得柳氏掩嘴轻笑。
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仲哥儿快来坐,早晨露重,仔细着凉。\"
她亲自给儿子倒了杯热茶,心想这孩子多像他爹啊,一样的风流倜傥。哪像伯哥儿,活脱脱就是个庄稼汉。
崔仲忽然瞥见桌上的奶皮子,转头对老夫人笑道:\"娘,儿子昨夜读书,想起《本草纲目》说牛乳最是养人...\"
老夫人立即会意,扬声对周氏道:\"没听见二爷要读书用脑吗?还不快把奶都盛来?\"
不过片刻,原本给巧姐准备的牛乳就全进了崔仲的青瓷碗。
周氏咬着唇看女儿躲在门后咽口水,手指悄悄绞紧了帕子。老夫人瞧得分明,心里冷笑:\"小家子气,不过是一碗奶罢了。\"
日上三竿时,前院传来管家的吆喝声。十来个佃户正抬着新收的早稻进来,金黄的谷粒在笸箩里堆成小山。老夫人扶着柳氏的手出来查看,突然用拐杖戳了戳粮堆:\"今年的成色不如往年啊。\"
\"老夫人明鉴,\"领头的佃户老赵擦着汗,\"实在是春旱今年就减产...\"
\"定是你们偷懒!\"老夫人突然转向正在记账的周氏,\"老大媳妇,去把去年收成的册子拿来!\"
账房里,周氏的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滑动。忽然门外传来柳氏的娇笑声:\"大嫂真是能干,难怪娘总说这家业要靠您撑着。\"
周氏低头不语只是默默算账。
她倚着门框,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在黄铜门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像刀子似的扎进周氏心里,那本是她娘留给她的念想。
午膳时分,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老夫人坐在上首,面前是一盏血燕窝——这是仲哥儿特意孝敬的,说是能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