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何许人也?乃三界有名的大神,关于祂的事迹俯拾即是,皆是赞其英武刚直、孝感天地,然相熟之人才知祂其实性情乖戾,行事多促狭,说难听些,与市井泼皮并无二样,哮天犬与祂同生共死不知多少岁月,自是一眼看出自家主人打算摆手看戏,瞧了眼还在装乖卖傻的刘毅,不由咧了咧嘴。
“要不要提醒下这傻小子,到底还是有求人家……对,就这么办!”
念及至此,哮天犬悄悄将尾巴多摇了几次,在场没有一个无心之辈,自是察觉到这番变化,但大都不当回事,刘毅却想到什么,可也来不及多说,二郎神开口了,
“十殿阎君,本君在一千年前就同你们讲过,尔等掌万物生死、世间轮回,为天下至公之道,凡该入阴司轮回者,不问来处,只论善恶!怎的,席方平一案给尔等的教训还不够?”
此言一出,十大阎君俱是脸色一变,五殿阎君阎罗王轻叹口气,出列行礼,
“真君明鉴,我等这千年以来从不敢忘前车之鉴,每日处理大小案件不知凡几,皆有案卷记录,一查便知。”
说着,阎罗王身后那文人拱手将手中书卷奉上,二郎神抬手一摄,只随意一番,其上内容便已读过,不觉连连颔首,拍手称好,
“好!阎罗王,尔转世一遭,倒是真长了行市!不白费本君当年苦心!”
说着,二郎神将书卷还于阎罗王,眸光却是看向秦广王和都市王,
“不过只你一个却是不够!”
“这……”
阎罗王略一迟疑,祂虽不清楚眼下情形到底为何,可也晓得是自家兄弟里应是有犯事的,且犯得不是小事,大义灭亲,祂能做的出来,况且这些兄弟也不会死,只是受些罪,丢些颜面,祂忧虑的是阵仗这么大,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受难。
这边的二郎神见阎罗王面带忧色,又坦荡不已,暗自点头,笑道:
“罢了!阴司之事千丝万缕,只你一个却是管也管不过来,但今日之事却该你来管!”
闻听这话,十殿阎君心头咯噔一下,二郎神此举为何再清楚不过,要个真相的同时,也要祂们自相残杀,偏偏选中的又是五殿阎罗王这个铁面无私的,这是铁了心要让祂们阴司栽个大跟头。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叫人抓住了把柄,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不提其他杂绪,阎罗王深吸口气,强压着怒气正声道:
“真君放心!我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二郎神满意一笑,伸手示意阎罗王开始审案。
阎罗王也不含糊,深吸口气,一甩大袖,其后四个着红袍的大汉当即率兵结成两排,齐声高吼:
“升~堂!”
“不是!玩真的啊!”
刘毅眸光一亮,却见天地倏然变换,主位之上的业镜化作一块烫金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那乌木屏风也作狴犴神像,其前一方书案,依旧是火签、惊堂木,却少了阴森寒诡之意,唯堂皇正气。
这时,四个红袍大汉又各执一条水火棍,一戳地,高呼道:
“威~武!”
这一声落下,众人心头忽得压上一座大山,本能的产生了畏惧之意,阎罗王大袖一甩,迈着四方步端坐正位,一拍惊堂木,中气十足道:
“来呀!伺候真君与众王落座!”
四个大汉唱了声喏,也不知从何处搬来十一张太师椅,陈列大堂两侧。
“真君,诸位兄长,请!”
阎罗王起身恭请,二郎神客气一声,这就带着哮天犬落座,其余阎君也是入位,这时,阎罗王却道:
“大兄八弟且慢!”
叫住秦广王与都市王,阎罗王躬身沉声道:
“此事因二位兄长而起,按理,还请立于堂下!”
“你!”
都市王气急,向来是祂高高在上,诘问他人的份,而今却要做个堂下犯,心下自然不愿,一旁的秦广王却低喝道:
“八弟!莫要让五弟难做!”
听了这话,都市王也只好一甩大袖,径自下得堂前,与刘毅对立,怒目而视,刘毅却是咧了咧嘴,毫不在意。
见众人已经就位,阎罗王正身端坐,一拍惊堂木,喝声犹若惊雷,
“堂下何方人士!缘何欺辱两殿阎君!”
“得!这是冲我来的啊!怪不得有人说杨二郎蔫儿坏!”
刘毅这才惊觉哮天犬的暗示,暗自诽腹一句,上前一步,拱手回道:
“回阎君,我乃下界大衍一等武伯刘毅,因追查外神一事,这才与两位阎君对峙!”
“哦?外神?”
阎罗王眉头微紧,又是问道:
“可是昔年大战后逃窜的那些蛮神?”
“正是!”
当下,刘毅将前因后果细细道出,又让郑采荷将蒋济与金陵城隍扔在堂下。
听罢这些,阎罗王黑面若水,一拍惊堂木,朝着蒋济与金陵城隍怒喝道:
“可有此事!”
这阴神地仙由阴司敕封,天然受阎君辖制,阎罗王又是十殿阎君中最为公正、最具威严的一个,这一声落下,蒋济与金陵城隍三魂丢了七魄,直吓得两股战战,哆嗦着称是。
“好!”
阎罗王气极反笑,一拍惊堂木,喝道:
“展护卫何在!”
“嗯?展护卫?还真是!那这个就是公孙策?”
方才五殿阎君出来时刘毅就有所猜测,现下确认,倒还真有一种追星成功的莫名兴奋,
“属下在!”
红袍英武男子出列抱拳,却见其剑眉星目,体态欣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侠气,
“着你领一百阴兵速速前去下界大衍金陵、福州,将涉及本案一干要员全部带回,不得有误!”
“得令!”
得了火签,那英武男子也不废话,这就率一百阴兵下堂拿人。
见事情愈发明朗,刘毅不愿多耗时间,行礼道:
“阎君在上,我此番到底是为外神踪迹而来,恳请阎君为一方生灵计,将此事追个明白!”
“此事本君自会追查清楚!”
阎罗王略一点头,又猛的一拍惊堂木,沉声道:
“但本君要先追你之罪!”
“我的罪?”
刘毅面露奇色,问道:
“敢问大人,我犯了何罪?”
阎罗王一挑眉头,怒声道:
“你有二罪!一者欺辱阎君、悖犯阴司之罪!二者以下告上,大不敬之罪!”
“哦?”
刘毅刀眉一挑,不经意间看了眼二郎神,见其一副看戏的表情,是又气又笑,心道想看我的难堪,我……还真没办法!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着!
当下,刘毅大声叫冤,正声道:
“阎君大人,这头一条罪事出有因,倘若真有私通外神的,那也皆是罪人,我为三界除害,即便不是功劳也不是罪过吧!”
听了这话,阎罗王还未开口,都市王却是暴怒,猛的上前顶在刘毅面前,恶狠狠的道:
“你胡沁什么!”
这一遭一出,满堂人皆是变了脸色,秦广王忙将都市王拉住,低喝道:
“老八!这是公堂!”
“什么公堂!”
都市王一把甩开秦广王的手,双目赤红,大吼道:
“大哥!索性咱们弟兄都到齐了,拿了这小子打进十八层地狱,谁能说什么!”
此言一出,其余阎君霍然起身,齐齐吼道:
“老八住嘴!!”
几大阎君齐齐震怒,威势自然可怕,都市王被骇了一跳,忽得回神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刚要开口分辩,却闻耳边一声爆喝:
“好啊!罪人已经自己跳出来来了!蒋济是一个!还有八殿阎君都市王!”
这一声着实不比众阎君发怒要弱,将原本就如惊弓之鸟的都市王吓得连退数步,秦广王反应极快,忙道:
“老八向来性子急,只是口不择言,祂绝与那外神无有勾结!”
“哈!”
刘毅冷冷一笑,嗤然道:
“这一口一个兄弟叫的亲热,敢情这天下至公之地与那两口所在没什么两样!我说阎罗王大人,这案还要审吗?”
阎罗王此刻怒火中烧,闻听此言,重重道:
“审!必要审个水落石出!”
说着,阎罗王一拍惊堂木,凝声道:
“诸位兄长且先落座,此案事关我阴司声誉与安危,不查清楚,各方都无法交代!”
这话一出,众阎君只好坐下,阎罗王又拍惊堂木,朝着刘毅沉声道:
“这头一条罪权且搁置,待本君查清后再做分辩,第二条罪你却是逃也不脱!”
刘毅眸光微凛,以民告官,在古时的确是要先打二十大板,而地府虽隶属天界,然却与上界和下界来往更为密切,加之先天上阴神鬼类属阴,是而更易有欺上瞒下、吃拿卡要之事发生,这人间的一些规矩在地府自然也有。
“此言差矣!”
刘毅神色一正,白虎元神自行于背后浮现,
“某乃白虎转世之身,又修得五行大道,岂是以下告上!”
“错!大错特错!”
阎罗王神色肃穆,正声道:
“凡为仙神转世者,入阴司虽按原职接待,但尔非白虎转世之身!只得白虎命格,白虎下凡者另有其人,就算要本君以白虎星君相待,也要二虎归一后再做定论!”
刘毅闻言神色一沉,皮肉不笑道:
“阎君大人倒是对某的事知晓的一清二楚啊!”
阎罗王摇了摇头,正声道:
“前番那妖龙为祸一方,害下无数亡魂,你战而杀之,又引大圣下界,解众生疾苦,阴司善恶簿上皆有记载,本君也都看在眼里,若无今日之事,本君定要礼待!”
“嘿!”
刘毅摇了摇头,哂笑道:
“好赖话都让阎君大人说了,看来这杀威棒我还非受不可了!那就请看在我那些善行的份上,将我夫人们和手下的刑罚都算在我头上!”
“可。”
阎罗王点了点头,抽出一根火签丢于堂下,
“左右,一人二十,打!”
“得令!”
一条红袍汉子得令,手提水火棍走于刘毅面前,拱手道:
“我名张龙,水火无情,还请尊驾卸甲!”
“张龙?”
刘毅刀眉一挑,大手一挥,夔龙紫金铠连带内衬这就卸下,露出雄壮上身,
“想必那三位就是赵虎,王朝,马汉了?”
“尊驾好眼力!”
张龙笑了笑,见刘毅并没有爬下受刑的意思,便提醒道:
“我手里这条水火棍专克元神,纵是炼虚合道境受上二十棍也要元气大伤,尊驾小心了!”
“哦?”
刘毅眸光一亮,莫看他轻易就带人将秦广王和都市王斗败,那是这二位根本没有拿出地府的底蕴,区区阴兵,不过就是充场面的消耗品,不以战力见长的祂们,最强的是各样法宝神器。
就像是寻常黑白无常手里的哭丧棒和勾魂链,瞧着不起眼,却暗藏一缕道蕴,是实打实的道宝,不然以寻常无常炼气化神的修为,岂能横行上下界勾魂锁魄。
面前张龙的修为也就是炼神返虚,手里水火棍也平平无奇,却能伤到炼虚合道境,而这还只不过是一个阎君麾下扈从,真正主战的十大阴帅和几个阎君,底蕴如何几乎可以预见。
“还有这位,一千二百草头神就能纵横三界……还是吃了没后台的亏啊!”
刘毅暗下一叹,也不转身,就那么挺身而立,沉声道:
“动手吧!”
闻言,张龙眉头一紧,没说什么,他是好汉,最敬英雄,是而没有留手,挥舞水火棍重重砸在刘毅胸膛。
砰的一声脆响,刘毅动也未动,倒是张龙蹬蹬蹬后退三步,虎口出血,满脸惊骇,
“好硬的肉身!好强的元神!”
入地府千余年,凭一条水火棍,张龙也不知杖杀过多少炼虚合道境的元神,可却从未有一次这般狼狈。
“哼!你这棍子不成!用本君的!”
都市王上前一步,将蟠龙棒塞给张龙,张龙哪儿敢动手,只好扭头看向阎罗王。
阎罗王眉头一紧,凝声道:
“兄长莫要胡闹,这杀威棒从来是用水火棍!”
“此言差矣!”
都市王咧嘴一笑,将张龙手中水火棍夺走,
“阴司诸多戒律里并未言明行刑一定要用水火棍,这厮修得混元一气天仙,肉身元神非寻常法宝能伤,用水火棍打,不过是给他挠痒痒,到头来白白损失几条水火棍不说,还叫人看扁了咱们阴司!”
阎罗王眉头一紧,祂如何看不出自家兄弟是要公报私仇,刚要开口呵斥,一直看戏的二郎神却是忽然开口,
“那就用这个吧!”
话音刚落,张龙手中的蟠龙棒忽得化作一条银制软鞭,这银鞭长有丈九,分作一十八节,每一节雕作八楞尖刃,把手连接处乃一虎首兽吞,把手上又有金丝缠绕。
此鞭虽是软兵器,其上却有一股山岳厚重之势,看的刘毅心头一寒,
“这不会是……”
“赶山鞭!”
都市王咧嘴一笑,眸里满是阴狠,
“小子!赶山鞭可驱三界山脉之力,就算是外人拿着,一鞭下去也足以摧毁一方天地,让本君看看,两百二十二个人,四千四百四十鞭,啧啧!”
“好了!”
刘毅还未说什么,阎罗王怒吼一声,起身看向二郎神,沉声道:
“真君,这……”
二郎神并未去看阎罗王,只瞥了眼都市王,淡淡道:
“打。”
一声落下,张龙却是不由自主的挥鞭就打。
啪的一声金铁轰鸣,刘毅只觉胸口火辣辣的刺痛,而元神更是一阵摇晃,但怪异的是,他竟不讨厌这等感觉,反而隐隐有些渴望。
当然,这并非刘毅觉醒了某种怪异的癖好,而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法力正在飞速流动,在肉身和元神之间,这是他行周天时才会出现的情况,且速度是正常修行时的十倍。
要知道自火舞旋风修至圆满后,刘毅想要通过修行更快增长修为已经很难,这是常理,毕竟炼虚合道之上的每一步都是天堑,动辄万年才有寸进才是常态,想要如之前一般迅速破境几乎不可能,而现在却能十倍速度修行,如何不让刘毅惊喜,同时也让他明白,二郎神的确是打算帮他。
“帮人还要用这种苦肉计,有够别扭的!”
暗自诽腹一句,刘毅舒展身躯任由赶山鞭打下,张龙的速度很快,而且越来越快,不过几息就是百鞭落下,直将那雄壮的身躯打得血肉模糊。
这边瞒天过海,外人却是不知,都市王笑的愈发狰狞,旁观的几大阎君也是眉眼舒展,可众女却是梨花带雨,忍不住上前,却被刘毅拦下。
片刻后,行刑终是完毕,赶山鞭自动消失,张龙身躯一软,跌撞两下,勉强向着阎罗王行礼,
“执行完毕!”
阎罗王深吸口气,瞧了眼已成了血人的刘毅,暗下愠怒,却不好发作,只得摆手示意张龙退下,恰是这时,一队人领着数人走进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