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祁向院子里望了一眼,见无人回转,搁下手中汤匙起身又往内寝去了。
小几上放着一尊铜制熏炉,那炉子自从前沈清和用惯的,自住在思渺宫时便用着了,简单质朴。
顾桓祁的眉头蹙地愈发紧了,看着向炉子上升起的阵阵青烟,窗边的缝隙里钻进一丝寒风,便将那香气无声吹散。
一分春是顾景熙出生时顾桓祁为其而制的香料,阖宫上下唯有自己那里与重湘宫可用。
尚宸殿和景乾宫里日日熏着此香,这香料又是自己调配的,顾桓祁绝不会闻错,眼前这炉子里的香料被人动了手脚。
顾桓祁拿起一旁的香料盒子,这是前些日子自己在重湘宫发现香料有异时,让内务府重新制的那盒香料。
因皇帝看中宸贵妃,所以内务府给重湘宫送香料的盒子都格外华贵精致,一个小圆形的盒子中间嵌着一个指甲盖大的绿色宝石,周围以各色的不规则宝石相配。
无论是白日里在日光下,还是夜晚在烛火旁,皆能生出熠熠光辉。
顾不上欣赏那盒子,将盖子启开,一小盒香料已经用的快要见底了,顾桓祁拿着那所剩不多的香料凑近鼻尖轻轻扇闻,紧紧绷着下颚线,沉下了脸。
如上一次一般,盒子里的香料并不见有任何异常,可偏偏点燃后的味道不对。
上一回将香炉中的香料换掉时顾桓祁已经确认过炉子没有问题,如今看来,有问题的就是炉子里的香料了。
是有人在焚香之时,往所用的香料中掺了些许旁的香料。
做事之人格外谨慎,知道香料燃尽后便可死无对证,所以没有在香料盒子里动手脚,而是每次添香时,将那东西添在香炉中。
沈清和回宫已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自己留宿重湘宫的次数最多,却仍不见有孕。
顾桓祁的眼中锐芒一闪,这炉中掺杂的是何香料可想而知了。
掺杂的用量不多,所以味道并不浓重,可若是经年累月地用下去,必然会对沈清和的身子有影响。
一边想着,顾桓祁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浇灭了炉中正在燃烧的香料。
*
御膳房传膳的人进了永庆宫中,又分别入了两个寝殿,一个是仪嫔所居的主殿,一个是纪常在所居的西偏殿。
纪常在还未发福,整个人看着也算纤细,也没什么害喜的症状。
平日里不是去给碧凰宫的叶皇后请安,就是在这西偏殿里翻看自己的赏赐,期待这腹中孩子早日降生,自己便可以母凭子贵,飞上枝头了。
越想着,纪常在脸颊上的笑意就越是收不住,整个人神采奕奕地,晚膳都不知不觉地用了好些。
主殿里,仪嫔坐在膳桌前,看着玲琅满目的精致菜肴摆了一桌子,却没有半点食欲,“本宫在尚宸殿外的寒风里站了那般久,眼看着都要与皇上同乘一辇回转永庆宫了,偏偏这个时候那宸贵妃出了事。”
胸口似堵了一团湿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呼吸的时候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痒,“皇上素来宠爱宸贵妃,本宫暂且争不过她便罢了。可是连这赐膳也不是本宫独一份的吗?!那纪常在算个什么东西!”
仪嫔怒声骂着,面上倔强,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娘娘!”温沅赶紧将窗子关上,免得叫旁人听了去。转头见仪嫔落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赶紧抽出丝绢为仪嫔擦去了泪水,“娘娘向来持重,今日怎的这般沉不住气呢?”
仪嫔的嘴唇不住颤抖着,别过头去,“皇上看中子嗣,本宫不过是想有个孩子,也好有个依仗,却偏偏不能如意。”
眼泪顺着眼角一侧滑落下来,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打湿,两颊斑斑。还有几滴残泪挂在睫羽上,映着烛光,更加晶莹,“她一个只侍寝一次的常在,如今有了身孕便能得皇上另眼相看。只怕待她将那孩子生下了,也要越过本宫去了,你叫本宫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温沅朝门口处看了一眼,用丝绢轻轻沾去了仪嫔脸上的泪花,淡淡道:“娘娘,如今为时尚早,谁知道那孩子生不生地下来呢。”
温沅的声音极轻,听着却阴恻恻的,叫人不寒而栗。
仪嫔眸中泪意渐渐凝固,稍稍抬眸看向自己身侧的温沅,“你有法子了!”
温沅本是仪嫔母亲身边的婢女,年长自己四五岁。
女子入宫为嫔妃只能带一个陪嫁丫鬟,仪嫔本想带与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柑入宫,谁知母亲却执意要让温沅陪自己入宫,说是温沅识医术,比青柑多些经验阅历,会识人,关键时候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温沅点头,凑近了仪嫔耳边耳语道:“方才奴婢陪着娘娘从尚宸殿回来之后,特意去太医院打听了一番,宸贵妃娘娘受伤确实是意外,是乔太医去给宸贵妃娘娘诊治的。但是今日啊...”
听着温沅低声说完,仪嫔的面上有了些许笑意,抬手将脸上的潮湿抹去,“如此甚好,不仅能将那眼中钉除了,或许还能顺势污宸贵妃一把。”
“是啦!”见仪嫔终于露出笑颜,温沅又给自己主子倒了杯茶水,轻声劝慰道:“皇上今日虽去了重湘宫,可仍没忘了嘱咐赐膳咱们永庆宫啊,那纪常在不过是沾了皇嗣的光,可皇上心里却是真真儿的有娘娘您呢。”
仪嫔这才挺直了后背,长舒一口气,接过温沅递来的茶杯轻呷了一口,“也是,如今还为时尚早,本宫入宫还不足四个月呢,何必急在这一时。”
“正是这个道理,”温沅拿起桌上的象牙箸,恭敬地呈给仪嫔,“娘娘如今要养好身子,才能以备来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