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美娜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手铐‘咣当’撞在审讯椅上。她疯狂扭动着身子,枯黄的短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像团干枯的杂草。
“我要见我妈!让我见刘晓娟!我要见她……”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唾沫星子喷在审讯桌上。
顾西恒眼神一冷,朝身旁的警员使了个眼色。两名高大的民警立刻上前。
“咔嚓!”
一人反剪她的双臂,另一人按住她的肩膀,唐美娜‘扑通’一声被按倒在地,脸颊狠狠贴上冰冷的水泥地面。
“喊什么喊,真当这儿是你唐家客厅?”
顾西恒蹲下身子,警棍抵住她的下巴,声音冷得像冰:“再嚎一句,我就让你尝尝禁闭室的滋味。”
听到‘禁闭室’三个字,唐美娜浑身一颤,连忙摇头。
“我不喊了,我不喊了,不要送我去禁闭室,我不要去……”
唐美娜浑身剧烈颤抖,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猫。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顾西恒手里的警棍,生怕它下一秒就会落下。
……禁闭室。
光是听到这三个字,她的后背就渗出一层冷汗。刚入狱时那三天的禁闭经历,至今仍是她的梦魇。
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窄小的空间里连转身都困难,墙壁上凝结的水珠‘滴答’落在她脸上,像某种恶意的计时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快到几乎要炸开胸腔。
还有……老鼠,比猫都要大的老鼠。
唐美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亲眼见过隔壁监舍的女人被拖出禁闭室的样子。那人的小腿上布满坑洼的咬痕,溃烂的皮肉里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求求你……”她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精心保养的指甲早就断裂,指尖在水泥地上抠出几道白痕,“我配合……我什么都配合……”
顾西恒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那笑声又轻又冷,像刀尖刮过冰面,激得唐美娜浑身一颤,脖子不自觉地缩了缩,活像只被掐住后颈的野猫。
“接下来能不能逃过8021……”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白手套,修长的手指在案卷上轻轻点了点,“就得看唐小姐的表现了。”
话音未落,他朝身旁的警员递了个眼神。两名高大的民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唐美娜。
“咔嗒。”
她被按回审讯椅时,金属手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方才还歇斯底里的气焰早就烟消云散,此刻的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顾西恒的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咔、咔’的脆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唐美娜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双锃亮的三接头皮鞋,喉头上下滚动。
“我……我都交代……”她的声音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干涩嘶哑。
审讯桌上的台灯‘啪’地亮起,刺目的光线直射在她脸上。唐美娜下意识眯起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囚服后背已经湿透,凉飕飕地贴在脊梁上。
“唐建设……每个月十五号,都要去东风厂后面的废仓库……”她的指甲在审讯椅扶手上刮出几道白痕。
顾西恒的钢笔尖在笔录本上微微一顿,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见谁?”
唐美娜的嘴唇颤抖着,突然想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沓没有署名的信。她的目光飘向审讯室角落的禁闭室铁门,锈迹斑斑的门把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是……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我真的不知道。”
唐美娜的指尖微微发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似的:“我就……远远地瞄过几眼……”
她的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囚服下摆,布料被她攥得皱皱巴巴。
“我当时年龄小,根……根本就不敢靠近……”
她突然打了个寒战,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画面,瞳孔微微收缩。
审讯室的白炽灯‘滋滋’响了两声,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顾西恒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左侧飘——那是人回忆时典型的微表情。
“那人身边总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成了气音:“他们腰上……别着家伙。”
唐美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闭紧了嘴,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大祸临头。
头顶的灯光照亮她额头上细密的冷汗。那些汗珠正顺着太阳穴,缓缓滑向下巴。
……
“呼……”
走出监狱厚重的大铁门,夏姩姩和顾北研不约而同地伸了个懒腰。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却比监狱里那股霉味好闻多了。
顾北研仰头看了看天,湛蓝的刺眼,和监狱里永远灰蒙蒙的色调截然不同。
她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真是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居然是来看仇人。”
这话说出去,估计人家都不敢相信,甚至还会嘲笑她心太软,竟然去监狱探监仇人。
夏姩姩从兜里掏出两块水果糖,递给顾北研一颗,自己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她回头看了眼高墙上密布的铁丝网,轻笑一声:“她现在这副模样,可比拿枪指着咱们时顺眼多了。”
远处,顾南洲靠在吉普车旁朝她们招手。阳光落在他肩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斑,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亮弧。
“这边。”
他低沉的声音混着发动机的轻响传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牛皮纸袋,隐约露出葱油饼的一角,这是夏姩姩最爱吃的那家早点铺子买的。
顾北研突然想起唐美娜最后那个眼神,像只被拔了毒牙的蛇,再凶也咬不了人了。
她甩甩长发,仿佛要把监狱里的阴冷都甩掉:“今天心情好,走,去吃涮羊肉!”
夏姩姩笑着挽住她的胳膊。两人踩着满地细碎的阳光朝前走去,身后监狱的铁门‘咣当’关上,震落几片越冬的枯叶。
……
就在吉普车缓缓驶离监狱大门时,不远处一棵老槐树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男人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领口别着枚不起眼的铜质徽章。他指节分明的手掌中,两个油亮的文玩核桃正无声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命真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