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宫外的忘忧花海被月光镀上银边,郑灵萱的鞋尖刚触到花瓣,心口便泛起一阵灼烧般的痒意。
她垂眸望去,幽蓝纹路正顺着锁骨往颈后攀爬,像条贪食的小蛇,每一寸蠕动都带起皮肤下若有若无的电流。
“阿萱?”顾修然的手掌覆上来时带着体温,指腹轻轻压住那抹幽蓝,“又疼了?”他的声音发哑,方才抱着她撞出密宫时,肩头的血渍还未干透。
郑灵萱摇头,却在触到他眼底血丝的瞬间软了语气:“有点痒,像小时候出疹子。”话未说完,身侧忽有凉意涌来——程七的半透明虚影从归墟罗盘残片里浮起,苍白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她心口:“莫要轻忽!你体内金手指的波动……”他虚影微颤,“分明是吸收了归墟残片的余波!那残片封存着九个世界的时空乱流,你当它是普通灵气?”
顾修然的手骤然收紧。
郑灵萱能感觉到他臂弯的肌肉绷成硬线,却在触及她后背时又放软了力道。
她抬头,正撞进谢无尘的目光里。
白袍人倚着洞壁,长箫斜斜垂在身侧,原本清润的眼尾此刻凝着霜:“程七说得对。”他屈指一弹,一枚青色玉简破空飞来,“这是我从归墟古籍里拓下的残卷——‘外道之力,天外来客持之,初若蜜糖,终成毒酒’。”
郑灵萱接住玉简时,掌心的幽蓝纹路突然泛起微光。
玉简表面浮现出晦涩符文,像被某种力量唤醒,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天外来客……是说穿越者?”
“三百年前有位来自‘现代’的女子。”谢无尘的长箫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她的金手指能操控时间,后来……”他顿了顿,“她想救爱人,结果让整个江南变成了时间乱流的坟场。”
风九娘正在给柳如烟喂水,闻言手一抖,药碗“当啷”坠地。
林婉儿蹲下身捡碗,发顶的木簪晃了晃:“那我们现在……”
“去藏书阁。”顾修然替她说完,拇指摩挲着郑灵萱后颈的纹路,“我知道离这里三十里有座‘万书楼’,藏着各朝野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七和谢无尘,“得找控制这力量的法子。”
众人收拾行装时,郑灵萱落在最后。
她摸了摸心口的纹路,那幽蓝竟顺着指尖爬到了手背,像片会呼吸的海。
顾修然递来披风时,她抓住他手腕:“若我真失控了……”
“不会。”他打断她,反手扣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上次为救林婉儿硬接三掌,说‘我命由我’;在第二个世界被王霸天围杀,你举着剑说‘他们伤不了我’。”他低头吻她发顶,“现在换成我说——你命由我,我护你。”
队伍行至山脚时,前方传来墨香。
叶知秋正蹲在老槐树下,青衫沾着草屑,笔下的竹纸铺了满地:“武林大会明日在落霞峰召开,老朽正记这桩盛事。”他抬眼望见郑灵萱,眉峰一挑,“姑娘身上有星子气,可是要写进青史的人物?”
顾修然的手在腰间剑柄上一紧。
谢无尘却笑了:“叶先生的史笔,连当年魔教教主的丑事都敢记。”
“过奖。”叶知秋收了笔,从书匣里抽出一卷地图,“万书楼我熟。”他将地图递给郑灵萱时,指腹扫过她手背上的幽蓝,瞳孔微缩,“这纹路……倒像是古碑上的‘天印’。”他翻出半本残书,“若不嫌弃,老朽愿同行——青史上的故事,总得亲眼见才真切。”
深夜扎营时,林婉儿主动守夜。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她望着郑灵萱的帐篷,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后半夜,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帐篷门帘被掀起一道缝,郑灵萱披着单衣走出来,发梢沾着睡痕,眼神却空得像片湖。
林婉儿屏住呼吸跟在后面。
月光下,郑灵萱走到溪边,捡起块碎瓷在青石板上划动。
林婉儿凑近时,见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归墟无界”“星轨倒转”,最后几个字被水冲得模糊,只剩“顾”字的右半部分,像把未出鞘的剑。
等郑灵萱转身回帐篷,林婉儿摸了摸石板上的水痕——还温着。
她望着帐篷里重新熄灭的烛火,把怀里的百解丹攥得发疼。
林婉儿攥着百解丹在溪边站了半宿,晨雾漫过草尖时,她抹了把脸上的露水,转身撞进唐三娘怀里。
追踪高手的靴底沾着新泥,正蹲在她方才站的位置,指尖捻起一点青石板上的水痕:“昨晚的字,你记全了?”
“归墟无界,星轨倒转……最后是个‘顾’字。”林婉儿声音发颤,“三娘,阿萱她是不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唐三娘没答话,从腰间解下牛皮囊,倒出一把细如蛛丝的银线。
她绕着营地布网时,郑灵萱正端着药碗从帐篷里出来,发梢还沾着睡痕,见她蹲在地上,便弯腰递了碗:“昨晚守夜辛苦了,喝口热的。”
唐三娘抬头,正撞进那双清亮的眼。
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提银线的事,只接过碗:“谢了。”
是夜,月光比昨日更亮。
郑灵萱的帐篷帘子被风掀起一角时,顾修然正借着篝火擦拭佩剑。
他抬眼望过去,见她披着单衣坐起身,动作比平日慢了半拍,像是被抽走了魂。
“阿萱?”他轻声唤,却没得到回应。
郑灵萱的脚尖刚触到地面,唐三娘藏在草窠里的银线突然绷紧——她早将细线缠在郑灵萱脚腕,另一端连着埋在土中的铜铃。
“叮铃——”
顾修然的剑“嗡”地出鞘,谢无尘的长箫已抵住郑灵萱后颈。
众人围上来时,正见她握着块碎瓷,在青石板上划出歪扭纹路。
林婉儿举着火折子凑近,瞳孔骤缩:“这……和叶先生给的残书上的符一样!”
叶知秋颤抖着摸出半本古籍,泛黄纸页上的刻痕与石板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破纸页:“外来者符文!三百年前那女子留下的手札里,便有这样的痕迹……”
“阿萱?”顾修然扣住她手腕,触感冷得惊人。
郑灵萱的睫毛颤了颤,碎瓷“当啷”坠地,人却仍直勾勾盯着石板,嗓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归墟的门……要开了。”
谢无尘的长箫收了力道,眼尾的霜色褪成忧虑:“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最初的世界?”
这句话像块石子投入深潭。
郑灵萱的瞳孔忽然失焦,太阳穴突突作痛——她看见玻璃幕墙的高楼,看见手机屏幕的蓝光,看见母亲在厨房喊“小萱吃饭”,可那些画面像被风吹散的墨,刚要抓住便成了碎片。
“我……”她捂住额头,“我记得‘郑灵萱’是我的名字,记得穿越时的强光,可再往前……”她看向顾修然,“像被人用刀刮过似的,什么都不剩。”
顾修然的剑“当”地插回剑鞘。
他攥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去:“别急,我们去万书楼,总能找到答案。”
众人行至藏书阁所在的山谷时,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顾修然的剑率先嗡鸣,谢无尘的长箫抵住唇,吹出一声清越的哨音——三十步外的竹丛里,二十道灰影破竹而出,为首者面覆银纹面具,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非本源存在,当抹除。”
“守序者!”叶知秋的书匣“啪”地落地,“百年前就该销声匿迹的疯狗!他们专杀穿越者,说我们是‘污染世界的毒瘤’!”
郑灵萱挡在众人身前,心口的幽蓝纹路突然灼烧起来。
她能听见血液里有轰鸣声,像千军万马在撞城门。
灰袍人挥刀劈来的瞬间,那股力量终于破闸——她眼前的一切突然凝固,灰袍人的刀尖悬在半空,顾修然举剑的动作停在半途,连谢无尘箫管里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意识脱离身体的刹那,郑灵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头顶炸响。
她“飘”到半空,看见自己的身体泛着幽蓝微光,看见守序者面具下惊恐的眼,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脚边——那里躺着一页泛黄的纸,墨迹未干,写着:“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阿萱!”
顾修然的呼唤像根线,将她的意识猛地拽回身体。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二十个灰袍人同时僵在原地,颈侧浮现出冰花。
郑灵萱踉跄着扶住石壁,掌心的纸页硌得生疼——不知何时,那页纸已被她攥进了手里。
“走!”谢无尘背起叶知秋,“藏书阁就在前面!”
众人跌撞着冲进山谷时,林婉儿回头望了眼。
月光下,郑灵萱攥着纸页的手在抖,而她后颈的幽蓝纹路,不知何时爬上了耳尖,像朵即将盛开的妖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