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扶着那个“差些昏迷”过去的衙役回家后,就独留下韩执和章询在办公房里面色凝重——听到了传回来的消息,就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严肃。
高兴,是因为私盐船被毁了,而且衙役还抓了一个船上的人回来。
而严肃,则是因为这个被朝廷划为流放重犯的孤岛,现在居然会和这么大的走私案有所关系。
韩执伸手拿起案上的茶盏,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他只能将茶盏重新放下,道:“沙门岛向来被朝廷严密管控,如今却成了私盐走私的源头,还是越国府干的。”
“先前市舶司那里调出来的卷宗,都是没有越国府的记录。本来还想着多拿一些来,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用了......”
章询道:“那就只消明天,差人们把人带回来就可以交给隶右司审讯了。”
韩执闻言,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眉头紧锁,道:“没这么简单。市舶司的卷宗被篡改,说明朝中有人在为越国府遮掩,隶右司那边可能也不好查。”
这种牵涉极大的案子,尤其是事关于盐这种事情,那就更大了。
“盐铁之事,历来是朝廷命脉。”章询说道,“越国府敢在这上面动手脚,怕是早已打通了从地方到中枢的层层关节。”
韩执此时就露出了一副“无语”的表情,道:“还用你说嘛......”
章询被噎得面色微红,尴尬地笑了笑,道:“主要是属下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韩执揉了揉眉心,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转而说道:“罢了,当务之急是先护住那个船夫。然后你让右少卿,再去提审一次刘沆,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如果能顺带着,把一些人名给问出来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
吕惠卿不知为什么,今天没有去国子监,此时正倚在镇国公府后园的假山上,指尖捏着片刚从枝头摘下的叶子,听着面前浑身湿透的暗桩汇报济州港的火情。衣摆被晨露打湿一片,他却恍若未觉。
“松脂渔网见效了?” 他将石榴叶揉出清苦的汁水,滴在挂件的鹰纹上,“烧了几艘?”
“复郎君,三艘货船、两艘护卫船,共五艘。” 暗桩跪得笔直,肩头还沾着未干的海藻,“船工跳海逃生时,被弟兄们捞起十七个,个个身上都缝着‘千佛衣’里的生辰八字黄纸。”
吕惠卿忽然笑了,指尖弹飞叶片,在石面上溅出几点绿痕:“妙极 —— 越府惯会拿‘菩萨收魂’哄骗手下,如今他们的‘菩萨’显灵烧了船,怕是比大理寺的刑具更管用。”
“对了,那普济庵呢?”
“普济庵那边……” 暗桩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两下,“提刑司的人搜出香积厨暗格时,偏房的松脂火刚好烧起来。静慧师太被押解前,对着观音像磕了三个头,头撞在铜炉上,流了不少血。”
吕惠卿指尖捏着石榴叶的力道骤然收紧,汁水顺着指缝滴在石面上:“烧得好。火一旺,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就该露馅儿了。”
越府的船烧了不是小事儿,而且按照这段时间的调查,朝堂那边要是没人注意得到,那就有鬼了!而且这个案子,属于御案,皇帝都在关注着,要是越府想要继续动手脚,那才是真的没脑子。
吕惠卿望着被晨露打湿的假山石,忽然轻笑出声,将手中揉烂的石榴叶抛向空中:“越府这次怕是要坐不住了,五艘船烧得好,烧得他们该热锅上的蚂蚁般慌乱了。”
暗桩垂手而立,试探性地问道:“郎君,那御史台那边......”
“御史台?” 吕惠卿挑眉打断,袖袍一扫石案上的露珠,“他们的折子还没写热乎,越府就得忙着灭火了。去告诉前院,备些笔墨纸砚,再寻几个嘴严的小厮。”
“我倒要看看,越府这次怎么在官家眼皮子底下遮掩。”
他重新坐回假山前,摸着下巴——既然实质性的事情做完了,那是不是该搞些舆论出来呢?
吕惠卿的袍角扫落石面上的石榴叶,对暗桩道:“去城西‘听风楼’,让掌柜的在茶汤里添点‘料’。”
“郎君是说......” 暗桩会意,压低声音。
“就说济州港的渔人夜里看见‘千佛衣’漂在海面,每件衣领都绣着生辰八字。” 吕惠卿轻笑,“再提一句,普济庵的观音像底座刻着三十七道痕 ——噢不对,普济庵都烧了......”
他又想了想,道:“那就说有人看到了吧,最好是直接从济州那里拉人过来说。”
他忽然起身,本来是打算离开,但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对了,韩兄家里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情况?他们有啥缺的少的,都跟我说说。”
暗桩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韩执府上:“复郎君,前日见苏令人在院子里遛狗,小黑把新做的缎面垫子叼去了狗窝,苏令人笑着说要给它换个新项圈。”
“然后今日......”
这个暗桩刚从济州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是连忙又叫来了另外一个人,问道:“郎君问你,韩少卿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有何缺少?”
“复郎君,”新唤来的暗桩拱手一礼,答道:“今日扶平伯府中,开始做了卤肉,然后还买了不少的馍馍来,那苏令人的弟弟,说是要做......”
“做什么......肉夹馍。”
新暗桩话音刚落,吕惠卿忽然笑出声,指尖弹飞手中的叶子,道:“韩兄倒是好口福,还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就总哎给苏娘子带零嘴,如今不买了,反而是自己做。”
他忽然转身,袍角扫过石案上的茶盏,吩咐道:“去备两坛十年陈的花雕,再让厨子烤几个胡饼,明日之前准备好,我亲自给扶平伯府送去——毕竟也是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