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六月二十,韩执少见地和苏轸一块儿赖了会儿床,起来是已经晚了好一段时间了。
而二人睁眼时,居然还意外默契地缩到一起,把“一加一”缩成了一......不对是一点五。最后要不是周妙安亲自来敲门,两夫妻估计还是不太愿意起床的。
纱帐里的鎏金香炉飘出沉水香,韩执迷迷糊糊间听见周妙安的敲门声,袖口还留着昨夜审案时沾的朱砂。苏轸的发梢扫过他手背,腹中的胎动让她蜷成“虾米状”。
“执儿!八娘!该起来了!日头不早了!”周妙安在门外喊道。
此时程夫人也是在门外,和周妙安一同。见到亲家母喊了两声后,房间里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就也是感觉到有些疑惑:
“怪了,平日里八娘也不会起这么晚的呀?怎地今日多睡了一个时辰去?”
而房间里,韩执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屋外的声音,指尖下意识地在苏轸腰间轻轻掐了掐,换来她手肘的一记轻顶。
“八娘醒了吗?”韩执迷迷糊糊地问道。
苏轸的发簪刮过锦被,发出细碎的响,她反手捏住丈夫乱摸的指尖,腹中小生命适时踢了一脚。她轻哼一声,然后也是轻声道:、
“醒了 —— 母亲的敲门声,怕是连汴河对岸的漕船都听见了......”
“执儿!八娘!” 周妙安的叩门声又急了几分,门框上的铜环跟着晃了晃,“再不起,粥都要熬成干饭了!”
韩执闷笑出声,脑袋往苏轸颈窝又蹭了蹭,呼出的热气惊得她缩了缩肩膀:“那咱们更得抓紧睡,不然母亲待会儿该拿擀面杖敲门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程夫人的轻笑:“亲家母莫急,小两口难得清闲,粥熬糊了便换肉夹馍。”
苏轸被这话逗得直乐,腹中胎儿也跟着闹腾,她伸手拍了拍隆起的小腹,嗔怪道:“都怪你们大人,昨夜非说要给你们讲睡前故事,结果自己倒先打起了呼噜。”
忽然外头传来小狗 “汪” 的一声,紧接着是周妙安的笑骂:“小黑!放下那只绣鞋!定是你这孽畜缠着八娘不让起!”
韩执撑起身子,半睁着眼睛往床榻外瞥了一眼,果然见小黑正叼着苏轸的绣鞋,拿脑袋顶开了门,往床底钻。半个身子露在外头,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小东西,八娘肚子里两个都是不老实的,你更是一个皮实的......来——”
韩执此时就摸到了床边,弯下身子去把小黑从床底下抱了出来。她扶着腰慢慢起身,晨袍滑落在肩,露出里面月白中衣。
“好了好了,莫要让它上床铺,且放到地上,任它自己走走便是。”苏轸此时整理好了衣裳,说道。
韩执蹲在床沿,掌心托着小黑毛茸茸的肚皮,小狗爪子蹬着绣鞋上的流苏,尾巴扫得床沿 “扑棱棱” 响。笑着在狗头上揉了把,将绣鞋从狗嘴里轻轻拽出,鞋面的蜀锦竟没扯坏,只沾了点狗牙印。
苏轸扶着腰站起,接过绣鞋往榻边一放。再次抬眼时,便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妙安和程夫人。
“好你个小黑!” 周妙安一眼瞅见被韩执抱在怀里的小狗,叉着腰便要过来揪狗耳朵,“昨日刚刚偷吃了卤肉,今日又要抢你母亲的绣鞋,真的讨打的主儿!”
小黑见状立刻往韩执怀里缩,尾巴却仍摇得欢快,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襟,倒像在邀功。
程夫人绕过亲家母,走到苏轸身边,伸手替她理了理滑落的晨袍,指尖触到她小腹的弧度,问道:“今日起晚了,可是昨日累着了?我让厨房煨了莲子羹,一会儿端来补补。”
她轻轻摇头,扶腰起身,月萍这些贴身丫头也是赶忙上前来,帮着苏轸打扮。苏轸也是趁着这个时间,道:“劳阿母挂心,只是昨夜官人非说要给孩子讲故事,倒把自己讲睡着了。”
周妙安揪着小黑的耳朵却舍不得真用力,小狗趁机舔了舔她的手腕,逗得她笑骂:“小孽畜,倒会卖乖!”
韩执看着母亲与小黑闹作一团,不禁莞尔,起身将窗棂推开。他回头望向梳妆台前,见月萍正给苏轸绾发,程夫人立在一旁,在一旁指点着。
程夫人指尖轻点着妆奁里的胭脂,目光落在苏轸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八娘如今怀着身孕,用这桃花软玉膏最合适,既提气色又不伤肤。”
说着亲自拿起螺子黛,在苏轸眉梢细细描绘。
“当年我怀执儿时,也是这般总睡不够,总想着能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周妙安笑道。
周妙安话音未落,程夫人已用螺子黛在苏轸眉峰上勾出个俏皮的弧度:“亲家母这话,倒让我想起八娘幼时,总爱躲在绣房里睡懒觉。”
“只是不曾想,如今怀了双身子,倒是比以前还要贪睡些。”
程夫人指尖掠过苏轸鬓角碎发,螺子黛在眉峰勾出的弧度恰如新月:“八娘幼时贪睡,偏生绣房临着街头闹区,每日被货郎的梆子声吵醒,便赌气说‘将来要嫁去听不见梆子的宅院’。”
她忽然望向韩执,眼尾含笑,打趣道:“倒没想到,真让你寻了个连更夫都绕道走的清净地儿。”
周妙安听罢,伸手戳了戳小黑的狗头:“执儿小时候更难缠,非要抱着书睡,书页被口水浸得发皱,倒像泡发的水草。”
她忽然瞥见苏轸腕间玉镯滑到肘弯,忙替她扶正,笑着接话道:“如今好了,小西瓜和二西瓜准生得像八娘,眉梢这点俏劲儿,将来定能骗得满街糖人。”
“阿母总爱揭人短。” 苏轸轻轻摇头,腹中的两个小家伙突然踢了一脚,惊得她手一抖,胭脂盒里的金粉扑簌簌落在妆台上,“瞧,小西瓜和二西瓜估计也嫌阿母唠叨力。”
程夫人见状忙用帕子轻扫台面,金粉扬起又落下,在晨光里像细碎的星子。“小祖宗们这是在抗议呢。”
她笑着将胭脂盒合上,取出枚嵌珍珠的步摇别在苏轸发间,“当年我怀着八娘时,倒是不怎么爱动,夜里睡觉总觉得肚皮里空空荡荡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