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辰时。
雾野。
孟皓清私宅。
雾野山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乳白色的雾气在山间缭绕,将嶙峋的山石、遒劲的古木都晕染成模糊的剪影,连脚下的路都藏在雾里,稍一迈步便似要踏入虚无。
孟皓清立在山顶的巨石上,玄色长袍被山风掀起边角,猎猎作响。
他垂眸俯瞰着山下被雾气笼罩的连绵林海,目光穿透层层雾霭,朝着东南方向遥遥望去。
那里,隐约能瞥见东都城墙的轮廓,像一条沉睡的巨龙,蛰伏在雾野山的余脉之下。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风之声划破山间的寂静,气流裹挟着雾气涌动。
孟皓清并未回头,只缓缓抬起手中的铁扇,扇面上雕刻的暗纹在朦胧天光下泛着冷光。
下一秒,一道黑色身影从迷雾中疾射而出,足尖在岩石上轻轻一点,顺势腾空而起,一个利落的后空翻后,稳稳落在孟皓清身后三尺之地。
黑衣人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动作利落而恭敬,低沉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大人,属下赵怀恩,奉命赴约。”
孟皓清缓缓转过身,手中的铁扇轻轻开合,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目光落在赵怀恩身上,语气平静无波:“此次前往杜州与孤山探查,可有什么收获?”
赵怀恩闻声起身,垂手立于一旁,如实禀报:“回大人,杜州境内这些年一直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地方吏治清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动静。
至于元申提及的当年孤山异动,属下也带人仔细探查过。
自从当年您下令炸毁孤山后,那里便只剩断壁残垣与碎石乱草,风吹日晒这么多年,连半个人影的痕迹都没有,更别说人为活动的迹象了。”
“奇怪了……”
孟皓清闻言,眉头微蹙,低声嘟囔着,铁扇停在掌心不再动作:“吴砚之当年明明死在孤山,可预言却说,即便他身死,也能牵动未来朝局走向。
如今孤山毫无异常,那这‘变数’,又会藏在何处?”
他抬眼望向东都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眼看着预言中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却连一点线索都抓不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怀恩见他忧心,连忙补充道:“大人,虽说是孤山无异常,但属下这次前往杜州,也并非一无所获。
属下按照元申大人留下的标记,去了孤山附近那处断崖的岩壁下探查。
那里虽然近两年没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迹,可岩壁上有几处被烟火熏黑的印记,石缝里还残留着些许干枯的草屑。
看痕迹的陈旧程度,属下敢断定,当年您炸了孤山之后,一定有人在那断崖下生活过,而且居住的时间不短,至少长达一年之久。”
孟皓清听着,缓缓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重新抬起铁扇,轻轻敲了敲掌心,语气变得果决:“你先回去。传我命令,把探清府里所有闲着的探子全部散出去,让他们在东都,从街头巷尾到王公府邸周边,一寸一寸地给我仔细查。”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我要是没猜错,今年这‘变数’,应该就活动在东都地带。”
赵怀恩一愣,下意识追问:“找?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要找的人是谁?”
孟皓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那笑容里,既有了然,又有几分运筹帷幄的笃定。
赵怀恩看着他的神情,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瞳孔骤然瞪大,脸上的疑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原来如此”的恍然。
他连忙躬身抱拳,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与恭敬:“属下明白了!这就回去部署,定不辱使命!”
说罢,他再次朝孟皓清行了一礼,转身跃入身后的迷雾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渐行渐远的风声,与山间依旧浓重的雾气。
赵怀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中后,山顶只剩下孟皓清一人。
山风卷着雾气掠过,吹得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他握着铁扇的手缓缓垂下,目光重新投向东都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低声自言自语起来:“若你真如我所料,是另一个来自异世的穿越者,那这场博弈,可就有意思多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与警惕:“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你蛰伏这么多年,若真是想毁了这个异世界,那我绝不能让你得逞……”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脑海中闪过宁阳与孟允瑶还有其他四个女人的笑脸:“毕竟,这里有我想要守护的一切,有我深爱的人,岂能容你肆意妄为。”
话音落下,孟皓清不再停留,缓缓转过身,迈开脚步朝着山下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雾气缭绕的山道上,身影逐渐被浓得化不开的晨雾包裹,最终与雾野山的苍茫融为一体,只留下山顶的巨石,在迷雾中静静矗立。
与此同时,在雾野山的另一头,山脚下一间简陋的木屋里,气氛却凝重得近乎窒息。
元申站在木屋中央,身形微微晃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他身上的青色布袍沾满了泥土与草屑,下摆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奔波。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具怪异的“东西”——它们身形与人相似,却浑身僵硬如石,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既没有尸体该有的腐坏迹象,也没有活人的生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元申盯着它们,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而低沉:“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是……卷土重来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随后,他弯腰握住其中一具“东西”的手臂,用力拖拽着,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语气里满是担忧与祈祷:“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千万别有变数,要不然,这刚刚安稳几年的天下,可就真要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