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压抑得令人窒息。
在宋风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下,雪莺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心跳如擂鼓。
不,不能退缩!自己越是表现得怯懦,宋风的疑虑便会越重。
思绪及此,雪莺猛地再次抬起头来,眼神异常坚定,大胆迎上宋风审视的目光。
“行。”简短的一个字。
胡金彪与雪莺听罢欢喜不已,二人挺直了身子,深深躬了一礼:“多谢主公!”
“好了,赶紧回家去吧。”
“喏!”
二人欢天喜地离去,海杰苦笑一声:“宋兄对这老胡,当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宋风没有回头,缓步走到战略地图前,目光落在钦国的版图上,背影显得有些萧索:“因为我更懂。”
“哦?”海杰略显惊讶,放下笔:“更懂什么?”
宋风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更懂……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海杰听罢,同样哀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言,只是重新拿起笔,继续批阅那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册。
宋风这一生,心里真正装下过两个女人。
一个是一见倾心、如月光般清冷的于怜心;另一个则是日久生情、似暖阳般和煦的公孙无忧。
可惜,天意弄人,二女皆殒命于他眼前。这或许便是龙吟剑所谓的“影响天道”吧。
海杰手中批阅不停,脑中却飞速运转,话锋一转,切入另一个至关重要的话题:“如今龙吟剑已毁,那道枷锁也随之消散。宋兄,你需得在下一场大战来临之前,尽快考虑续弦之事。”
“最好能诞下子嗣,为这偌大的基业,留下一条血脉传承的后路。”
“后路?”宋风转过身来,不满的盯着他:“你觉得我们战不胜安国,夺不回镇平郡?”
海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那还要寻什么退路!”宋风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我们是将军,是战士。”
“战士,不会担忧如何活着,只会考虑如何战死。”
海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宋兄误会了。”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还有妻妾?”
“有吗?”这下倒是将宋风给说愣了:“我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招惹花草。”
“奉京繁华昌盛,美人数不胜数,可我宋风居然连睡觉的地方都寻不到,只能在各处军营蹭营帐睡,怎可能有什么妻妾。”
海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可还记得安颖?”
安颖?宋风恍然大悟,却也暗暗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已是许久未曾听到过了,当初为了攻下严东郡,曾许诺纳其为妾,以保障安家地位,之后便不见踪影,自己也懒得管她。
海杰放下手中笔杆,呵呵笑道:“她可非等闲角色,如今大军入主奉京,而宋兄新经丧妻之痛,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如果我所料不差,近几日她定会前来寻你。蛇蝎在侧,宋兄可要当心。”
“哼。”提起此女,宋风眼中顿时充满鄙夷:“敢来烦我,就不怕扒了她的皮?”
“怕。”海杰赞同般点了点头:“可她更怕将来宋兄成为钦王,对其置之不理,甚至秋后算账。”
“皆此良机,蛊惑,煽动,甚至给宋兄下一副媚药。无论何等手段,只要能够为宋兄诞下子嗣,即可母凭子贵,世代享受荣华,甚至成为国母,彰仪天下。”
宋风越听越是心惊,苦恼的揉了揉脑袋:“为什么,为什么就连我的私事都能扯到这般复杂的政治!烦死了。”
“没办法。”见他似乎听得进去,海杰心中稍安,取过几封文册继续批阅起来,口中却没个正形的打趣道:“屁股坐的越高,就更得事事小心,稍不留神,就会摔个狗啃泥。”
宋风只觉心烦意乱,胡乱的抓了抓头发:“让暗刃去监视她,靠近奉京立即赶走。”
安颖是如今安家的唯一血脉,宋风早已想除掉她,却又怕掌管严东郡的安牧阳叛乱,只得当缩头乌龟,躲起来了。
海杰呵呵一笑:“堵不如疏,防不胜防。宋兄何不干脆正大光明地娶一位夫人,断绝有心之人的念想?”
“前朝勋贵们已尽数上缴私财,可田地至今未能收回半亩,我与陈亦明屡屡交涉无果,正是需要你出手的时候。”
“只要纳贵族老爷家的小姐为妻,他们也能安心,会帮着咱们将土地收归国有,重新划分。”
宋风面色一冷:“又想把我卖了?再说一遍,我不想娶任何人!”
“我现在看到任何女人,眼前都会浮现无忧的影子。此生,怕是不会再对任何女人动心了。”
“那完蛋了。”海杰嘿嘿一笑:“兄弟们拼死拼活还有什么意义,打下江山也没人继承。”
“这还不好说。”宋风耸了耸肩:“到时候你来坐这王位不就好了,顺便把花惜月,李婉儿,还有圣女统统娶回家,然后加把劲,先生十个八个子女。”
海杰听罢先是一愣,随即抬手指了指他,笑骂道:“净跟我胡扯。”
“明明是你在胡扯。”宋风站起身来:“那把椅子还没坐上呢,就想着后代的事了,当真是杞人忧天。”
见他似乎要走,海杰赶忙回归主题:“世家贵女你不愿,那娶了闵柔如何?她毕竟是前朝公主,你若娶她,便是半个钦王,将来顺理成章继承大统,能省去无数麻烦。”
“不可能。”宋风想都没想,连连摇头。
“那还有毅兴的艾莉丝,两国结姻,效仿康安之好,更能进一步……”
“也不可能。”宋风不耐烦地向外走去:“别在我身上费心机了,好好批你的文书吧!”
说罢大步向外走去,生怕他继续啰嗦。
“唉。”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海杰苦笑不已。
自己这兄长,除了饮酒便是打仗,其他事情一概抗拒,殊不知政场比战场更为凶险。
帐内再无一人,海杰在油灯下枯燥的批着册子,忽然灯火晃动,一抹红霞涌现。
“海公子……”一道慵懒而魅惑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
海杰抬头,只见那张完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已近在咫尺。赵仪凤不知何时已斜坐在他的桌案之上,单手支着香腮,眼眸含春,正柔情似水地盯着他。
后者被吓了一跳,勉强定了定神,微微一笑:“前辈现身,可是又有诗篇不懂,要寻在下探讨一二?”
“切。”见他以当年之事打趣,赵仪凤白了他一眼,却也未怪罪,以葱白玉指沾染墨汁,于空白纸面无聊的画着圈圈。
“想让宋风就范,其实很简单。”
“哦?”海杰听罢两眼一亮:“愿闻高见。”
赵仪凤眼眸低敛,状似随意道:“潜修数千年,我可不止《血海长春功》一种功法,只需以攫魂之术迷乱其心智,自可令其浑噩无觉,任我摆布。”
海杰听罢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旧打趣道:“我家宋兄果真艳福不浅,就连你这几千岁的‘老仙姑’都想为其诞下子嗣。”
“什么叫老仙姑!”赵仪凤掐着腰站起身来,由于只着一席单薄红袍,傲人的身段曲线展露无遗,带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魅惑。
“我老吗?”
海杰赶忙抬手,非礼勿视般遮住双眼,苦笑道:“前辈风采绝世,是在下失言了,还请自重。”
“哼。”赵仪凤重重的哼了一声,再度坐下身来:“假正经。”
说罢直入主题:“只需暂时控制他的魂魄,而后你再送去几名易于掌控的女子,这传承子嗣的任务,不就成了?”
“甚至于……”
说着,赵仪凤再度向海杰贴近,红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朵,用充满诱惑与冰冷的声音低语:“若你觉得他碍事,令其在‘意外’中突然暴毙,也并非难事。”
“到时候,这偌大的钦国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