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肿芳城的祭祀大典时刻,大典定在清晨时天还没亮透,城主府前的广场就已经挤满了人。
叶涣站在人群后方,看着前方被火把照亮的高台,力鼎就悬浮在高台中央,金色的光芒在晨雾中缓缓流淌,比昨日在塔顶见到时更加耀眼。
“叶小子,这阵仗可真不小。”灰画从他怀里探出头,画轴上沾了点露水。
“你看那些人,一个个跟疯了似的,挤什么呢?”
飞盒的光线扫过人群,语气凝重“主人,他们的气息很不稳定,有激动,有兴奋,有恐惧,还有……绝望。”
竹简道“本灵感应到力鼎的气息在增强,似乎在呼应什么。”
叶涣皱着眉,总觉得这祭祀大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上香跪拜、祈求平安之类的仪式,可周围人的状态却太过狂热,不少人的眼睛里甚至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让让!都让让!”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修士推开人群,抬着一个巨大的青铜托盘走上高台。
托盘上没有祭品,只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和十几块刻着符文的木牌。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不少人激动地往前挤,嘴里喊着“我先来”“让我赌一次”。
“赌?”叶涣心中一动,抓住身边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修士“这位道友,他们在赌什么?”
中年修士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木牌“当然是赌命求机缘!祭祀大典十年一次,只要能得到力鼎的认可,凡人能脱胎换骨,修士能突破瓶颈,妖兽能化为人形!就算失败了,死了也值!”
叶涣心头一震“以命相赌?”
“不然你以为这么好的事轮得到咱们?”中年修士嗤笑一声。
“力鼎是九炙鼎泰之一,哪有那么容易赐下机缘?必须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命,就是最珍贵的!”
灰画吓得差点掉下去“拿命换机缘?他们疯了吗?”
飞盒沉声道“主人,九炙鼎泰是上古神器,传闻能实现持有者的愿望,但代价极大。看来这力鼎没有受尊者污染确实有此能力,才会让人如此疯狂。”
叶涣看向高台,只见第一个走上前的是个断臂的凡人,他颤抖着拿起木牌,咬破手指在上面按下血印。
然后跪在力鼎前,声泪俱下地祈求“鼎神!求您让我长出手臂!我愿用两百年阳寿交换!”
力鼎的金光闪烁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
凡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又哭喊道:“二百二十年!我愿用二百二十年阳寿!”
金光依旧平静。
“二百五十年!这是我的所有,我剩下的所有阳寿都给您!只求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凡人的练气修士几乎是嘶吼着,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就在这时,力鼎突然射出一道金光,落在凡人的断臂处。
众人惊呼着看去,只见那截断臂的伤口处竟真的长出了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成了!”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可还没等凡人露出笑容,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干瘪,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皮肤褶皱,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具干尸,脸上还凝固着狂喜的表情。
金光散去,那只新长出来的手臂也随之枯萎,化作飞灰。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叶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哪里是赐福,分明是掠夺!
“怎么会这样……”刚才那个中年修士喃喃道,脸上的狂热褪去,只剩下恐惧。
高台上的黑袍修士面无表情地挥挥手,两个卫兵上前拖走干尸,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下一个。”黑袍修士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短暂的沉寂后,竟然真的有人再次走上高台!
这次是个修为低微的修士,他拿起木牌,眼神狂热“鼎神!我愿用我的修为换一件法宝,保护我的家人!”
力鼎的金光再次闪烁,这次射出一道红光,落在修士手中,化作一把锋利的长剑。
可修士的修为却在瞬间暴跌,从化丹期跌回了感气期,经脉寸寸断裂,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值得!就算废了修为,有这把剑,我家人也能活下去了!”修士挣扎着拿起长剑,脸上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叶涣看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交换,分明是饮鸩止渴!
用最珍贵的东西换一时的虚妄,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叶小子,这力鼎根本就是邪物!”灰画愤怒地喊道,“咱们快毁了它!”
“别冲动。”叶涣按住它。
“你看周围的人,就算看到了刚才的惨状,眼神里还是有渴望。就算毁了力鼎,他们的执念也不会消失。”
飞盒道“主人说得对。力鼎只是工具,真正可怕的是人的贪念。”
竹简道“本灵感应到力鼎深处有股熟悉的气息,很淡,像是……尊者的力量。”
叶涣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有尊者来过这里?”
“很有可能。”竹简道。
“这股气息虽然被力鼎的力量压制着,但确实是尊者的气息。说不定,曾有尊者在此以命相赌,换取了某种力量。”
叶涣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座城看似平和,却处处透着诡异。
力鼎就像一个巨大的诱饵,用虚假的希望吸引着所有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付出代价。
而城主府则坐收渔利,用这些人的生命和修为,维持着力鼎的运转,巩固自己的统治。
‘难怪当初那城主府渡离止老者说着什么,夺权者怎么做的好控权者,不就只有其他人的献祭铺路。’叶涣心中一阵后怕。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和平之城,而是一座用欲望和绝望构筑的牢笼!
“你看那个穿华服的修士。”飞盒突然道。
“他是城主府的人,刚才那个断臂凡人的家人,现在正被卫兵押着。”
叶涣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卫兵押着一对哭哭啼啼的母子,而不远处,一个华服修士正把玩着一枚玉佩,嘴角带着冷笑。
“我明白了。”叶涣的声音冰冷。
“所谓的许愿,根本就是城主府的圈套。他们先让这些人走投无路,再引诱他们来力鼎前赌命,最后夺走他们的一切,包括家人和财产。”
灰画气得画身发抖“太可恶了!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坏!”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挤上高台,竟是一只皮毛杂乱的野狼妖。
它拿起木牌,用嘶哑的声音道“鼎神!我愿用我的一切换我族群的安全!他们快饿死了!”
力鼎的金光闪烁,这次没有伤害它,只是射出一道绿光,落在城外的方向。
野狼妖眼中露出狂喜,对着力鼎连连叩首,然后转身冲下台,向城外跑去。
“它成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叶涣却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野狼妖的气息正在迅速衰竭,就算这次能救族群,它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而且,那道绿光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绝非善类。
“这就是他们追求的解脱?”叶涣喃喃道,心中充满了悲凉。
这些人、妖明知代价惨重,却还是愿意相信这虚假的希望,只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可能。
他突然想起渡离止老者的话,“在这城里,凡人能吃妖兽肉,修士能安稳修炼,妖兽也有栖身之地”,原来这份安稳的背后,是用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
“叶小子,咱们快走吧。”灰画使出画轴尖拉了拉他的衣角。
“这地方太吓人了,再待下去我怕忍不住烧了这破鼎!”
叶涣点点头,他实在无法再看下去。
力鼎的诱惑太过可怕,连他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自己的欲望,若是停留太久,恐怕真的会出事。
幸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收服任何一个鼎的想法,否则此刻说不定也会像那些人一样,陷入疯狂。
他与灰画它们,悄悄挤出人群,向城中心走去。
越远离广场,喧嚣声越小,街道上的人也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麻木,仿佛刚才的狂热从未发生过。
“你看他们的眼睛。”飞盒轻声道,“空洞,没有神采。”
叶涣看向路边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的篮子里插着几朵紫色的小花,和城门口的一样。
叶涣走上前,买了一朵花,问道:“小姑娘,你知道祭祀大典吗?”
小姑娘怯生生地点点头“知道,我爹娘就是在大典上……”她低下头,声音哽咽。
“他们说能换我一辈子不愁吃穿,可我现在还是要靠卖花过活。”
叶涣心中一痛,刚想再说些什么,小姑娘却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只见小姑娘向远处期待着说道“等我再长大些,也要去赌一次,说不定就能实现任何愿望了呢?”
叶涣听到后,心中一惊的同时眼神中带着几丝恐惧,他看着小姑娘眼中那丝与广场上的人如出一辙的渴望。
突然明白,力鼎最可怕的不是掠夺,而是让人在绝望中看到虚假的希望,然后心甘情愿地沉沦。
“走吧。”叶涣转身离开,不敢再看小姑娘的眼睛。
他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走着,看到修士对凡人颐指气使,看到妖兽对修士低声下气,看到凡人对着城主府的方向顶礼膜拜,这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他终于看清了这座城的真相——用欲望喂养的牢笼,用希望编织的枷锁。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飞盒问道。
“等看完力鼎的真面目再说。”叶涣道。
“既然有尊者的气息,说不定能找到对付琴瑟尊者的线索。”
灰画不解“怎么就这个破鼎这么邪门,能有什么线索?”
“九炙鼎泰是上古神器,可能各有不同之样,若尊者若真的在此赌过,必然会留下痕迹。”竹简道。
“找到这些痕迹,或许能推断出尊者的弱点。”
叶涣点点头,他知道这很危险,但为了对抗尊者们,他必须冒险。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城中心的一座高塔下,这座塔比城主府的塔还要高,塔身刻满了符文,散发着与力鼎相似的气息。
“这是……”叶涣抬头望去,只见塔顶隐约有光芒闪烁,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封印在里面。
“本灵感应到,力鼎的核心就在这塔里面。”竹简的声音带着凝重。
“而且,那股尊者的气息,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叶涣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看来,我们得进去看看了。”
塔门紧闭,上面刻着复杂的锁纹,显然不是轻易能打开的。但叶涣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知道力鼎的秘密。
他伸出手,放在塔门上,体内的三仙力量缓缓运转,试图破解锁纹。
就在这时,塔门突然震动起来,符文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仿佛要将他吞噬。
“小心!”飞盒释放出灵光,挡在叶涣身前。
灰画也喷出灰火,试图烧断吸力。
但那股吸力太过强大,叶涣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拉进了塔内。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耳边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无数人在哭泣,又像是在狂笑。
叶涣知道,真正的危险,才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