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与裴行俭对于店铺里面的事情毫无所觉,二人的对话终究是分了神。
“那卖饮子的小厮来来回回三趟了吧?看着怪可怜的,这天也算不得热,早晚更是寒气森森。
这等天气卖冰饮子,也着实不会做买卖,呵。
话说你渴吗?洒家请你喝杯饮子?”
薛礼却是有些馋了,身为武将,本就是寒暑不侵,莫说秋日,便是寒冬饮冰也是寻常事。
裴行俭正在思考心中纠葛,闻言也未多想。
“那你唤过来,某家要两盏,多放冰鱼儿。”
薛礼颔首,便唤道:“兀那酢浆水博士,且来!说与吾知,有甚般冰食?”
那名贩夫闻言一阵呆愣,随即便掩住神色,快步走来,疾步躬身。
“阿郎万福!要尝甚般冰食?现有蔗浆冰碗、酪浆雪屑、梅卤调冰!”
薛礼起身瞅了一眼便道:“梅卤怎生调法?索价几何?”
那贩夫高兴极了,甚至兴奋的有些不正常,赶忙掀开陶翁言道:“上林署冰屑佐着,浸了吴盐梅子,滴了蔗饴,三文钱一竹盏!”
薛礼奇道:“洛阳也有上林署?”
“好叫阿郎得知,便是长安有的,洛阳也自是有的。”
“胡吹大气,长安有圣人,洛阳有个屁。”
贩夫一时语塞,便呐呐道:“洛阳令乃当朝魏王,也算得皇亲国戚。”
薛礼哂笑,也不计较,言道:“你这厮,先与我将一盏来!要镇得牙根生疼的!”
贩夫忙递上凝结水珠的竹盏,嘴里不停价的说道:“阿郎小心着手!这冰碗敢教三伏天变腊月!”
薛礼一气饮干,长吁道:“噫!快哉!更将一盏与吾兄弟。”
裴行俭没好气的言道:“某说了要两盏。”
薛礼大笑:“听见没?再来三盏,予他两盏。”
贩夫更加欣喜,不过也不奇怪,秋日里,他这买卖也算开了张。
贩夫边舀冰边唱道:“冰盏儿响叮当,恰似瑶台降霜糖~”
薛礼轻笑,随即多扔了几文钱:“彩!”
“多谢阿郎赏。”
说完也不走,似乎是等着二人喝完,还要收回陶盏。
裴行俭慢慢啜着,薛礼却是又一口抽干,此回却似稍微品了品,随即笑骂道:“你这厮好不奸猾,回口却有些苦味,莫不是梅子放坏了?”
贩夫陪笑道:“阿郎明鉴,这梅子却也只是多放了两日,不想阿郎如此好味觉。”
裴行俭却是陡然皱起眉头,他并未急饮,因此盏中仍有吴盐梅子,他低头瞟了一眼,却见那梅子并无脏污糟烂,甚至还有些回甜,分明是刚刚腌渍出来的!
可那厮为何要自承自家的梅子不新鲜呢?
若是那厮胡言,那这一丝苦味……又是什么?
“兄台,你看那是不是崔兄来了?”裴行俭突然指向小厮后方,随意说道。
薛礼闻言便回头看去:“哪呢?”
便是那酢浆水博士也回头看去。
裴行俭若无其事地将两盏饮子倒入袖中,口中却啧啧有声。
“看错了,那人也如此高大,一时不查,却是认错了人。”裴行俭放下茶盏,将湿透地袖子掩在身后,借势向后撑着地面,就好像随意仰坐一般。
薛礼回头笑骂:“你莫不是眼麻?”
那小厮也收回了目光,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的壮硕大汉,却见那人虽高大却也痴肥,委实不像那人。
小厮收回目光,对着二人笑道:“还请将茶盏还于小人。”
薛礼闻言,正准备将茶盏递回去,却突然问道:“小人?为何自称小人?我等可不是贵人。”
“哎呀呀,口误,口误,好叫二位得知,在下原是上林署小吏,如此兼做卖冰郎也是为了补贴家用。
平日里谨小慎微惯了,一时口误,二位莫怪。”
薛礼不以为意,笑骂:“你这厮,朝廷俸禄养不得你?还要出来做贾?”
“多些家用总是好的。”
那人陪笑答道。
裴行俭默不作声,却越发觉得这厮有古怪!
薛礼递回茶盏,刚要坐回台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嘟囔道:“怎生如此摇晃?莫不是地龙翻身了?”
裴行俭也感到一阵不适,可情况却比薛礼好得多,至少他此刻神智尚且清醒的很!
不过他也未曾挣扎,便学着薛礼的样子,萎顿在地,伴着薛礼的呓语,一同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躺倒在地,裴行俭努力集中精神,却仍感到一丝困意袭上心头,不由暗呼:好霸道的蒙汗药!若是两盏一气喝完,便是一头牛也要麻翻了!
幸好!幸好!某家只啜了一口。
少顷,二人左近那辆早就停在那里的马车突然缓缓驶了过来。
那马车停在布庄的门口,两息之后,却又缓缓行进,似乎便是那拉车的马儿犯了一会儿癔症。
可当那马车走后,坐在布庄门口的两个大汉,却消失不见。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担着坛子的卖冰郎。
……………………
布庄内,武照四女同样遭遇了麻烦,此刻除了那个笑呵呵的女掌柜之外,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四名精瘦的悍女。
武照等人不由冷汗森森,心悸的对象正是那四名悍女。
却见那四人高鼻深目,灰眼棕发,望之不似人焉!
而四人手中举着的,赫然是四柄火枪!
以褚欣儿的经验,那分明是已经上了膛的!
武照双腿僵硬,嘴上却不漏分毫:“这位掌柜的,桌下藏着四个番女是何意啊?还有她们手上拿的是啥?”
那掌柜的笑吟吟的说道:“武贵妃,到了这个时候,还藏头露尾的……是想吃些苦头吗?”
库狄氏却猛然大喝道:“夫君!快快进来!”
喊完便撩起襦裙,一个窝心脚朝着最近的番女踢了过去。
褚欣儿也趁着这个机会急忙将手袋打开,只是还不等她拿出家伙,便见一阵恶风袭来,一杆枪托直接砸向她的后脑。
褚欣儿登时眼前一黑,就此了无知觉。
却说那边厢,库狄氏那一脚又快又狠,端的是有工夫在身。
却见那番女不慌不忙,只是将枪柄倒转,便砸在了库狄氏的迎面骨上,只听“咔嚓”一声。
库狄氏便栽倒在地,抱着小腿,冷汗直流,那小腿似有轻微曲线,俨然是损了筋骨。
柳氏默不作声地将武照掩在身后,眼看额头上的汗滴沾湿了脂粉。
那掌柜掩嘴笑道:“真是几位女中豪杰哩,幸亏主上有所准备,否则还真拿不住哩。”
说罢,又戏谑的盯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库狄氏道:“外面那两个汉子,有一个是你男人?若是疼的受不住,莫不如多喊两声?说不得你男人听得,心疼不已,便真能进来呢?”
库狄氏闻言也顾不得疼痛,厉声嘶喊道:“我夫君如何了?”
“哎呀呀,还真是伉俪情深呢?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夫君是谁?我等的情报也好更新一下哩。”
库狄氏一个鲤鱼打挺,就要上前撕咬,却不料那掌柜的也是个高手,只是后退少许便躲了过去。
随后一脚踢在库狄氏的头脸上,又留下了一片青淤。
“放心,你男人没死,不过若是你男人没有什么分量的话,我家主上也是不养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