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琬瑢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
梦里她被烈火焚烧,全身剧痛难忍。
清醒后才发现,被烧伤不是梦,是事实。
她刚一动,痛楚便如海啸般席卷了每一寸神经。
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摩擦过一般,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不能动,你全身都是伤,需要时间恢复。”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庄琬瑢无法转头。
她全身上下都包着纱布,仅露着眼睛、鼻孔和嘴巴。
“无……忧?”连说话都疼痛无比。
“怎么就被雷劈了?”无忧的声音如寒风拂过。
庄琬瑢一愣。
以前无忧从来没这样与她说过话。
从前的无忧,绝不会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说话如此不恭敬。
锐利的疼痛到底压过了心底的不悦。
是啊,雷怎么就劈到她身上了呢?
她与沈天锦在冰天雪地里跋涉许久,突然听见打斗的动静。
偷偷走近一瞧,居然发现子慕予和丰俊朗正被一柄剑追杀。
那柄剑如此特殊,她一眼就看出正是画在手札上的——断山河!
见子慕予和丰俊朗被「断山河」逼至绝境,她当时快慰得想大笑几声!
父神留给她的东西,就是牛逼!
她是那么迫切地想子慕予死在「断山河」剑下。
就算「断山河」没杀掉子慕予,她也能在最后趁机给子慕予补上致命一击。
子慕予这次死定了!
她是如此想着。
谁知丰俊朗连劈出两剑,最后一剑竟把「断山河」给毁了!
丰俊朗出完第二剑后,突然吐血晕倒。
子慕予开始自言自语。
只是风雪声太大,竟一句话也听不清。
她被丰俊朗最后那一剑震撼许久,也犹豫许久,最后正想和沈天锦趁机偷袭子慕予时,雷突然就劈下来了,就此人事不知!
想到此处,庄琬瑢内心一阵翻涌。
子慕予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可以召引天雷了?!
“想来应该是你炼阴兵的事被天道知晓了,所以降下天劫了吧。”无忧的声音再次响起。
庄琬瑢双眼微瞪。
她炼阴兵的事还是被这群好人发现了?
“我找到了无言、无声、无梦和无情的尸骸。”无忧道。
庄琬瑢眼睛瞪圆。
在白鹿郡,庄辰殊的侍神卫孙鸿硕带着白泽五子和璇玑鉴进苏府斩杀蛇妖,不巧被她给碰上了。
受幻境的影响,她以为孙鸿硕及白泽五子是子慕予等人。
所以派出了阴兵。
她也是在最后才发现,杀错人了。
“不算苦劳,看在他们陪着你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也不该下如此狠手才是。若是在普通人家,你唤他们一声兄长也是应当的。”无忧忽然苦笑,“殿下身份尊贵,谁当得殿下的兄长?”
庄琬瑢的眼神转冷。
怪我吗?
是子明将他们派去东皇墟的。
又是子明将璇玑鉴交给他们的。
我只是运气不好,恰好出现在那里,看错人了而已!
“殿下,你为何要炼阴兵啊!你身为正道血统,为何要修炼这种邪道?你这样做,置我们这些一直追随你的人于何地?!”无忧悲痛难当,声泪俱下。
“无忧,殿下已经伤成这样,该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子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你这样质问她,是想欺她说话不便吗!”
仓促的脚步声随着传来。
接着,子明的脸就出现在庄琬瑢的视野里。
子明看着庄琬瑢,脸上唰地褪去血色,下颚绷出凌厉的线条,脖颈青筋顿现,他想伸手触碰又僵在半空:“怎么伤成这样!疼不疼?”
庄琬瑢双眼原本是倔强地瞪着,现在一听子明问「疼不疼」,彻底绷不住了,眼泪溢出。
咸湿的眼泪沾到伤口,庄琬瑢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手指痉挛蜷曲,抓住被褥。
子明连忙抬起一掌,将庄琬瑢的泪尽数吸于手心。
“别哭,别哭。”子明有些慌乱。
庄琬瑢哭得更凶了。
眼泪像水线一样洒在子明袖口,转眼便湿了子明的衣。
庄琬瑢觉得自己无辜又委屈。
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渴望有人依靠和疼爱。
她一边感受着子明的疼爱,一边又陷入对子明不够信任的矛盾中。
子明在凤凰坳的那几年里,回过白泽几次,剩下的都是通过重明鸟给她捎信。
若论时间,子明对她的陪伴不算多。
可在她的童年里,子明一直充当「半父」的角色。
准备十五年,她信心满满走出白泽,以为凭她的本事就算不能闯出跟她父神母神一样的伟绩,也能让先神洲的人迅速记住自己的名字。
事与愿违。
她依然活在阴域里,倒是子慕予的名字一天比一天响亮。
“是……子慕予……我的伤……是子慕予。”庄琬瑢抻着脖子,挤出声音。
无忧冷眼看着。
在他眼里,庄琬瑢此举,就像懦弱的小孩受到别人欺负迫不及待要向长辈求援的模样。
他心想:林予安绝对不会这样子。
谁欺负林予安,她会自己把公道取回来,绝对不会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旁人身上。
无忧忽然对子慕予产生了好奇心。
一直以来,子慕予都是活在别人口中,这孩子在他的脑中,仅是模糊的轮廓。
该自己亲眼看看了。
无忧想着。
“子慕予虽然突破了化神境,但绝对引不了雷。”子明拧起眉头,“你是不是看错了?”
庄琬瑢眼神倏寒,泪流骤止,疏离而陌生地看着子明。
子明叹息一声:“子慕予就真的,让你就如此不安吗?”
庄琬瑢的眼神坚定。
“你炼阴兵,是不是就是为了杀子慕予?你觉得这样,就可以避开「噬魂墙」,你不想让我为难,更不想让我因此而付出代价,是不是?”子明满脸怜爱心疼。
庄琬瑢眼睛眨了眨,努力让自己琥珀色的瞳孔蒙上一层水翳。
她想杀子慕予是真。
剩下的纯属是子明想多了。
可是子明这么想对她没有坏处。
“你不想让我为难,我又如何舍得让你为难?如今的子慕予是我造出来的,这摊子也该我来收拾才是。”子明看着庄琬瑢,又想多了,“放心。我会安全地把她除掉,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