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主力,以也先麾下亲军为锋,阿剌知院部居中,两翼由草原各部盟军夹击,迅速向明军阵线压来。
“结阵!”
吴克忠勒马抽刀,五千京营子弟,迅速结成空心方阵。
长枪兵列于外,内层为弓弩与火枪,盾兵护翼,炮兵则布于中央。
这正是《新军操典》中的“草原拒骑阵”,专为对抗草原骑兵而设。
在初交锋中,明军的阵型表现出应有的坚韧。
短暂交锋中,明军火器果然占优,瓦剌前排顿时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吴克忠亲率中军指挥,屡次奔走于阵前,鼓舞士气,硬生生顶住了前三轮冲杀。
但问题很快暴露出来。
风沙太大。
天色愈暗,风声愈烈,尘土铺天盖地。
士兵视野不及三十步,明军的燧发枪和其他远程武器,根本就无法完全发挥威力。
而小型火炮这类东西,朱祁镇确实带了部分神机营,但是这等天气条件下,根本没办法发挥战力,而且因为王振的渗透。
徐华又远赴中南半岛,没人制衡,神机营因为待遇好,都混进了不少关系户。
尤其是这次御驾亲征,很多人的想法和朱祁镇差不多,瓦剌当初都被自己打的举手投降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一次大型的武装游行,去混混经验,当成以后的晋升之资,更是让这次神机营随行人员质量奇低无比。
很多人连炮都没开过,随军携带的火炮,都成了摆设。
吴克忠所率领的五军营,在开火两轮后,只能用血肉之躯来阻挡瓦剌的骑兵。
事实证明,在这种开阔地带上,无险可守的半火器单位,根本无法阻挡狂暴的蒙古骑兵。
瓦剌骑兵如影随形,利用风势四面突袭,忽左忽右,袭扰不绝。
尤其是也先麾下的亲军,这支曾与徐华鏖战月余、最终未被歼灭的核心部队,如今重整旗鼓,斗志正盛,战力更是恐怖。
他们一改传统冲锋方式,分组绕阵,破坏防线,用骑射、冷兵、钩索轮番试探。
再坚固的阵型,也经不起这样的持续碾压。
瓦剌骑兵把他们在徐华身上受到的憋屈,都发泄到眼前这些明军身上。
吴克忠眼睁睁看着明军阵脚一点点崩塌,每一个口子一旦被撕开,便迅速被成群骑兵冲入撕裂。
瓦剌人顺着风向绕行奔袭,悍不畏死地冲入明军阵列。
失去阵型的明军,被冲散成片。
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吴克忠亲眼看到副将卢应和三十名长枪兵在阵角死守,结果被四面八方包围,最后被活活射成刺猬。
伤亡越来越大,五千人马折损近半,几近崩溃!
吴克忠终于意识到,这次,可能要出大事了!
可此时他已骑虎难下。
如果转身撤退,对方骑兵必将顺势掩杀,后方的皇帝与大营极可能猝不及防,陷入混乱。
“若战死于此,能保圣驾平安,便也不枉。!”
吴克忠一声怒喝,带领剩下的亲卫,死战不退。
但终究寡不敌众。
当太阳彻底被沙尘遮蔽,天地仿佛只剩杀声、马蹄与呐喊时,吴克忠也终于中箭落马,血染黄沙。
五千人马,最后逃回去的,不足百人。
这些人不是突围出来的,而是在战斗一开始就慌张后撤,被前线吸引注意的瓦剌骑兵放过,得以苟活。
他们身披尘土,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地跪倒在营门外,连话都说不完整。
“陛下……吴侯爷……全军覆没了!”
御营中一片死寂。
朱祁镇脑子如锅中乱麻,嗡嗡作响,眼神呆滞,喃喃重复着:“怎么会……怎么会……”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瓦剌,远非他想象中的“草原乌合之众”。
他们并不是不堪一击,只是曾经败在了徐华手下,仅此而已。
能统一漠北、压服各部,夺取黄金家族正统的大汗也先,又岂是寻常草莽?
他们不过是被武国公逼入低谷,而非真正的弱者。
“原来,他们怕的是徐华,不是朕。”
一个念头忽然穿透朱祁镇的内心,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当初,他正是看着徐华率一万骑兵在草原上摧枯拉朽、纵横无敌,才自信地认为。
既然徐华能做到,朕御驾亲征、携二十万雄师,岂不是信手拈来?
此战必将名垂青史,超越先帝!
可如今现实如一记响亮耳光,狠狠扇在朱祁镇的脸上,打得天旋地转。
天色渐暗,沙尘仍未停歇,整个战场陷入一片迷雾与混乱之中。
朱祁镇站在高处,望着远方浓烟遮天、鼓角连营,面色惨白。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瓦剌军队。
北方黄尘滚滚,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些来自漠北的蒙古汉子,衣甲斑驳粗糙,颜色不一,有的甚至赤膊挂甲,似不成军。
但那目光,却如夜狼见血,冷冽、饥饿、疯狂,仿佛能将人活活吞噬。
朱祁镇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底发寒。
这不是仪仗队,而是真正的杀人部队, 他的手心开始冒汗。
一旁的王振也是脸色煞白,嘴角哆嗦。
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意识到:瓦剌真的来了,而且不再是游兵小股,而是倾巢而出。
而这场所谓的“御驾亲征”,从头到尾,或许就是一场错误。
更要命的是,皇帝与主力所在之处,现在已几乎成为孤军。
四面皆敌、后援未至,任何一次瓦剌骑兵的强攻,都有可能让历史改写。
朱祁镇浑身发冷,几欲瘫软。
“陛下,瓦剌不过万余骑兵,且伤亡不小,末将愿率禁卫骑兵出营侦察敌情,摸清虚实,或许还能反制。”
成国公朱勇此时咬牙请命,眼下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侦察一遭也好。
但朱祁镇摇头如拨浪鼓,神情惊惶:“不行,不许去!你要是全军覆没了,朕身边就没人可用了!”
他环顾左右,唯有那些禁卫骑兵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
这支人马是他从京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近身护卫,哪怕实际战力并不出众,但对他个人而言,却是一道心理屏障。
“传令!全军闭营,坚守不出!”
朱祁镇强装镇定,喊道:“快传信武国公,让他即刻率兵勤王!”
于是,朱祁镇的这支所谓“御驾亲征”之军,陷入了自我封闭的状态。
无论前方战况如何,瓦剌如何调动兵力,他们都不敢再派出一兵一卒,焦急的等待武国公徐华勤王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