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朱勇收到密报,脸色惨白。
他尚不及深入思索,便已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坏了!,这下真出事了。”
急令飞出,调回此前派往草原索敌的三支骑兵队。
可明军骑兵已被调动过远,最靠近的骑兵营,也在四百里开外,赶回至少需两日。
而据侦骑估算,瓦剌主力一天一夜便可南下截住皇帝御驾!
这一来一回,时间差几乎注定生死。
大军行进缓慢,全是步卒与辎重,骑兵严重匮乏;
火器部队又大部分随骑兵远征未归,朱祁镇身边的防御,仅靠仪仗骑与京营精锐守卫,根本撑不起一场大战。
成国公朱勇捧着地图,看着情报,又望向远方烽火连绵的长城,忽然头皮发麻。
他终于明白过来,徐华当初那份情报,到底有多准确!
“快,快写急报,派快骑去武国公军中!请他速速转向宣府!速来援!”
朱勇已顾不上任何规矩和面子。
此刻,唯一能救这支大军的,唯有徐华!
而就在朱勇急调援军之时,长城外的烽火台已是火光冲天。
“狼烟起,敌袭!”
哨兵的嘶吼穿透晨风,一座座烽燧高台腾起黑烟,接连不断,一线传一线,如惊雷奔袭,从雁门直至宣府。
这是几十年来第一次,整个长城线同时点燃警示!
也先,终于达成了他的战略突破。
他没有击溃明军,没有攻陷城池,甚至没有与大军正面交锋。
但他成功避开了所有侦查队,突破所有空白区域,趁火器失效之际,从侧翼杀入了大明的核心腹地。
大军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他已在长城内游弋如鱼,下一步,便是寻找机会,一击重创!
或许目标是辎重,或许是京营,亦或是……天子御驾!
“让大明皇帝铭记这一仗吧!”
也先冷声开口,面无表情地望向黄沙滚滚的天际:“草原之狼,不会轻易远遁。”
八月十三,晨风初起,黄沙弥漫。
朱祁镇率领大军抵达宣府,正准备转道南下,途经居庸关返京。
就在营寨尚未完全收整之时,忽有一骑快马自北方疾驰而来,锦衣卫军服猎猎作响,风尘仆仆,直冲中军大帐。
“报!”
快骑翻身下马,拱手跪地,声嘶力竭:“瓦剌骑兵!大股敌骑自北逼近,已抵四十里外,来势汹汹!”
霎时间,大营震动,帐内诸人尽皆色变。
朱祁镇眉头一蹙,起初还未回过神来。
但下一刻,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脸色不但未现惊惧,反倒隐隐激动。
“瓦剌蛮子,居然胆敢犯朕御驾!”
皇帝拍案而起,语气凛然:“来得正好!朕正愁无处建功,如今他们送上门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原本班师回朝的行军安排,此刻仿佛一下子被逆转。
朱祁镇只觉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在战阵之上策马扬鞭、凯旋而归的景象。
王振在旁更是喜形于色,急忙附和:“陛下英明!这正是成就万古功业的好机会,天命所归,草原贼子岂能是我天兵对手?”
此时的王振,满脑子也全是“衣锦还乡”“主辅同光”的幻想。
他们主仆二人。
一个是沉浸在“马上封侯”幻想中的天子朱祁镇;
一个是一心想着“衣锦还乡”、毫无兵事经验的王公公王振。
他们看似踌躇满志,实则心中毫无章法。
根本不清楚敌人兵力几何、部署如何,甚至不了解地形气候会带来怎样的战术影响。
此刻,草原风起,北天昏沉,已是典型的大风前兆。
若是徐华仍在军中,他定会第一时间关注气候走势、敌军动向、斥候回报;
若是张辅尚掌帅印,他也绝不会在无备之下草率迎战,必定坚守营寨,稳中求胜。
他们极有可能据守营垒,稳扎稳打,守住要道不出,利用火器与弓弩筑起钢铁防线,等瓦剌攻势露怯,再以骑兵反扑。
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虽身处大明腹地,但地势空旷无险,瓦剌骑兵机动极强。
与之硬碰硬,实乃不智。
守,是唯一正确的策略。
尤其在徐闻完成军改之后,五军营与三千营已不再是明初那种松散编制的乌合之众。
经过数年实战锤炼与严格操典训练,大明步兵防守力极强。
尤其是对抗游牧民族的骑射战术,已有一整套应对方法。
哪怕面对瓦剌主力,只要不乱动、不出击,固守不动,顶多被咬掉几层皮,绝不会伤筋动骨。
然而如今,徐华和张辅都不在。
整个主力营的指挥权,落入了两个从未带兵的人的手中。
面对敌军靠近,朱祁镇只是觉得自己可以扬威天下,名载史册了!
王振更冷笑不屑:“瓦剌?一群草包,上回不就被徐华那点人马打得抱头鼠窜?如今连武国公都没出手,咱家就能摆平他们!”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定下迎战之策。
“传令!”
朱祁镇下旨:“命恭顺侯吴克忠率五千五军营精锐出战,拦截敌骑于野,勿使其近朕辎重半步!”
“领旨!”
传令官应声而去。
军令一下,整个大营顿时沸腾。
大明主力第一次与瓦剌主力的正面对抗,就在漫天风沙中骤然展开。
吴克忠虽勇,并非无脑之将。
他一眼就看出瓦剌骑兵远比预想中要多,且列阵森严、进退有序,绝非散兵游勇。
更令他警惕的,是前方不断涌现的瓦剌骑兵,兵力至少在万骑以上,并呈现出三面包抄的战术趋势。
大明五军营本是劲旅,吴克忠又非庸将,纵在仓促之际,仍然迅速列阵,布防有序。
但连日行军,兵马早已疲惫,辎重沉重,不少士卒连马匹都显得气喘吁吁。
反观瓦剌骑兵,虽也是长途奔袭,但自越境进入大明以来,所经村镇已被连番掠夺。
不仅获得了充足的补给,还抢夺了大批战马、兵器、干粮、甚至换下来的明军铠甲。
更重要的是,他们精神亢奋。
一夜之间,普通士卒从赤贫寒门,手中多了金银、绸缎、干粮和女子,他们已经尝到掠夺的甜头。
“只推平了几个乡堡就有这般收获……”
一个瓦剌老兵舔了舔嘴唇:“那若能抓住那个明国小皇帝……”
他没说完,身旁的骑士已经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挥刀高呼:“杀啊!谁抓住大明皇帝,长生天都会庇佑你!”
杀意如潮!
但这一切,朱祁镇与王振根本没有意识到。
在他们眼里,眼下不过是一次“可控的胜利机会”,一次足够写进实录、镌刻史册的光辉战例。
当吴克忠披挂上马,率五千兵马列阵出营之际,营中将士虽无一人言语,却个个心头沉重。
谁都明白,此战胜算渺茫。
只有王振站在皇帐外,满脸得意地向远方挥手:“好好杀几个瓦剌贼子,让他们知道大明天威不可辱!”
说话间,前军双方已经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