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终于来到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前时,手臂都快用尽全力了。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预期中的古筝流水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重的低气压,如同一层厚厚的浓雾,糊住了她的整张脸。
这股低气压让人感到异常压抑,就像暴雨前的蒸笼一般,闷热难耐,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章小娴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普洱的陈香,这股香气通常能让她瞬间平静下来。今天这股香味却像是被泼了一盆泥浆,变得黏糊糊的,堵住了她的嗓子眼,无论如何都难以咽下。
方大明果然如我所料,正蜷缩在那张比我卧室床还要宽阔的黄花梨书桌后面。他整个人仿佛被那把宽大的椅子吞噬了一般,完全陷了进去。金丝眼镜被随意地扔在摊开的文件上,镜片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暗中窥视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那支原本应该握在他手中的钢笔,此刻却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斜插在墨水瓶里。墨水瓶里的墨汁已经溢了出来,在洁白的纸张上洇出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宛如一只狡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想要洞察这里发生的一切。
与平时不同的是,方大明今天并没有穿上那件挺括的定制西装,而是选择了一件月白色的亚麻立领中衫。这件衣服的领口处,有一颗盘扣松松垮垮地敞开着,露出了一小截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脖颈。他的皮肤白得让人有些害怕,就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显得异常憔悴。
此时此刻的方大明,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失去了釉色的白瓷,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颓唐。曾经那股子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劲头早已荡然无存,甚至连他的头发都显得有些凌乱不堪,仿佛被一场暴风雨洗礼过一样。
书桌的一角,摆放着一个紫砂“供春”壶,那是他最为珍视的宝贝,平日里连别人碰一下都不允许。然而此刻,这个壶的盖子却歪斜在一旁,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壶里的茶汤显然已经凉透了,没有丝毫热气升腾,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冰冷而又落寞,毫无生气可言。
方大明原本像一头扎进文件堆里的鸵鸟,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比他半个人还要高,而在这些文件的边缘处,还散落着几张被咖啡渍晕染得模糊不清的便签。他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脑袋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团被水泡过的棉花,昏沉得厉害,连眨一下眼睛都觉得无比费力。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疲惫淹没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天籁一般,穿透了层层文件的阻隔,直直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像是被按了弹射按钮一样,猛地抬起头,双眼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那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时,他那原本因疲惫而泛着血丝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那惊讶就如同黑夜里突然绽放的烟花一般,绚烂而短暂。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一瞬间的美好,接踵而至的各种情绪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情绪复杂得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其中,有被撞破狼狈模样的慌张,仿佛自己精心打理的花园突然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将原本美丽的花朵践踏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还有一种想要在她面前维持体面的强撑,就像那即将散架的稻草人,尽管已经摇摇欲坠,但仍然倔强地硬撑着,守护着那片属于自己的麦田。
此外,还有被窥破窘境的愠怒,这种感觉就如同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当众翻开,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让他的脸颊都有些发烫,仿佛被火烤过一样。
“你怎么……不是说有客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喉咙里干得发紧,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下意识地想要戴上那副金丝边眼镜,因为那副眼镜总能让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显得更加沉稳和自信。
当他的手伸到一半时,却突然像触电一样停住了。他的指尖神经质地蜷缩了几下,似乎突然想起镜片上还沾着早上没擦干净的指纹,这让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戴上眼镜。
章小娴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仿佛这扇门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稍有不慎就会被损坏。随着门轴的缓缓转动,那轻微的“咔嗒”声就像雪花飘落时的沙沙声一样,若有似无,轻柔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
她的高跟鞋鞋跟细长而尖锐,与地面接触时本应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此刻却被脚下那厚实的波斯地毯所掩盖。这地毯的绒毛浓密而柔软,如同一片温暖的海洋,将所有的声音都温柔地吞噬其中,让她的脚步变得轻盈而无声,仿佛她是一个优雅的幽灵,悄然融入这静谧的空间。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如同一束束金色的箭,洒在房间里。这些光线在章小娴的身上交织成斑驳的光影,使她看起来既神秘又迷人。她的身影在光影的映衬下,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让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
她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明式圈椅旁,那椅子的扶手经过长时间的摩挲,已经变得光滑锃亮,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章小娴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轻轻地扶住扶手,感受着那光滑的表面带来的触感。她的指尖冰凉,仿佛刚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与那温暖的扶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这个男人,平日里总是以“风骨”自居,此刻却显得如此狼狈不堪。他的头发乱如鸟巢,几缕发丝倔强地垂落在额前,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态。领口敞开着,两颗扣子随意地松开,露出里面那件皱巴巴的衬衫,仿佛被揉成一团后又匆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