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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金钟炸裂又似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黄尖涧底轰然爆开!声音的实质冲击波甚至让周围数丈内正在厮杀缠斗的士兵动作一僵,耳膜嗡嗡作响,短暂失聪!

刺眼的火星如同熔炉炸裂时喷涌的铁水,瞬间从枪尖与刀锋碰撞的那一点迸射四溅!照亮了两张近在咫尺、同样狰狞扭曲的脸庞!

灌钢打造的破甲锥枪枪尖,与韩休琳灌注了毕生功力、由幽州名匠千锤百炼、饮血无数的百炼横刀刀锋,在千钧一发之际,毫无花巧地狠狠撞击在一起!巨大的力量顺着枪杆和刀身疯狂传递、震荡、湮灭!

李国臣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巨力从枪尖狂涌而至!虎口瞬间彻底崩裂,鲜血如同小蛇般从指缝中飙射而出,染红了冰冷的枪杆。

双臂剧震,骨头仿佛都要被这恐怖的反震之力震碎、碾成齑粉!

若非他骑术早已臻至化境,身体如同焊铸在马背上,用腰腹和双腿的千钧之力死死锁住重心,几乎要被这反震之力硬生生掀飞出去!饶是如此,他身体也猛地向后一晃。

那杆无坚不摧的破甲锥枪被这搏命一刀劈得向上高高荡开,险之又险地擦着韩休琳的肩甲划过,“嗤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带起一溜耀眼的火星,在玄色大氅上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露出下面精钢打造的护肩,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发烫的白痕!

韩休琳同样如遭雷击!他感觉自己这凝聚了毕生凶悍的一刀,仿佛劈在了一座从天而降的钢铁山峰之上!

一股狂暴到无法想象的反震之力顺着刀柄逆冲而上,震得他双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如同两根麻木的木棍!

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搅动,气血剧烈翻涌,眼前金星乱冒,胸口烦恶欲呕,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被他强行压下。

胯下的乌骓马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连退数步,四蹄在滑腻的血泥中踉跄打滑,才勉强站稳,口鼻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沫,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两人错马而过的瞬间,目光在空中再次碰撞!

李国臣眼中是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寒风,以及一丝未能一击毙敌的浓烈遗憾。

他的面甲下,牙关紧咬,鲜血正从崩裂的虎口沿着枪杆蜿蜒流下。

韩休琳眼中则是劫后余生的心悸和更加疯狂燃烧的暴戾!那丝心悸迅速被一种被彻底激怒的、要将对方撕碎的凶光取代。

他嘴角甚至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露出染血的牙齿。

冰冷的杀机在血腥的空气中无声地碰撞、炸裂,比刀锋更加锐利。

李国臣冲势已尽,座下神骏的青海骢也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口鼻喷出的白气浓稠如雾。

韩休琳最后扑上来的亲兵扈从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上,刀光剑影如同泼水般将他笼罩。

沉重的战斧、刁钻的长矛、阴狠的短刃,从各个角度疯狂袭来!

“铛!铛!噗嗤!”李国臣手中的破甲锥枪化作一片银光,枪影翻飞,格挡开致命的劈砍,同时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带走一条亡魂。

但围攻者悍不畏死,完全是用命在填!

一道阴险的刀光贴地扫来,目标是马腿!李国臣猛地一提缰绳,战马险险跃过,另一侧一把沉重的钉锤却带着恶风砸向他的肋部!“砰!”一声闷响,即使有灌钢甲保护,巨大的冲击力也让他肋部剧痛,眼前一黑,呼吸为之一窒。

他奋力荡开几把兵器,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狠狠踏下,将一名扑到近前的敌兵头颅踏得粉碎!红白之物飞溅。

借着这短暂的喘息,李国臣环顾四周。

跟随他一路浴血冲杀至此的一万龙武铁骑,此刻能战者已不足三千!人人带伤,鲜血浸透了内衬的战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银亮的灌钢鱼鳞甲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狰狞凹痕、深深嵌入的箭矢以及敌人喷射的污血,许多士兵的锥枪已经折断或遗失,只能挥舞着备用的横刀奋力劈砍。战马喘息如雷,口鼻喷着浓浓的白沫,不少马匹身上也带着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皮毛流淌。

但他们依旧如同被钉死在血泊中的磐石,牢牢占据着韩休琳帅旗周围的核心区域,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钢铁壁垒,将韩休琳最后的核心亲兵压缩在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内,如同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惨烈到无法想象的代价,终于换来了这致命的位置!韩休琳,已被龙武军这把最锋利的尖刀,死死地顶在了咽喉之上!退无可退!

“呼……呼……”李国臣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肺部都如同破旧风箱般拉扯疼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但他握枪的手,在鲜血的浸染下,依旧稳定如山岳。

他猛地甩了甩枪尖上粘稠的血珠和碎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再次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被亲兵簇拥在核心、脸色铁青、眼神惊惶如同笼中困兽的韩休琳。

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必将实现的杀伐意志,如同死神的宣告,响彻这片小小的炼狱核心:

“韩休琳!你的人头,今日我李国臣取定了!儿郎们!绞杀残敌!取韩贼首级者,官升三级,赏万金!龙武——!”

“杀——!!!”剩余的三千龙武铁骑,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这吼声汇聚在一起,带着为袍泽复仇的滔天恨意和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炽热渴望,如同受伤却更加凶悍的狼群,再次以李国臣为锋矢,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扑向那面被死死围困的“韩”字帅旗!

黄尖涧底最核心、最血腥的绞杀,进入了最后的、白热化的顶点!刀枪的碰撞声、垂死的惨嚎声、骨骼的碎裂声瞬间提升到了极限,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

而此刻,东侧崖壁之上,惨烈的搏杀也已爆发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杀上去!砍死那些放冷箭的杂碎!”赵五满脸血污,左肩还插着一支兀自颤动的弩箭,状若疯魔。

他嘶吼着,挥舞着卷刃的横刀,带着仅存的百余名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敢死队员,终于浑身浴血地扑上了仆固怀恩弩阵的边缘!

“弃弩!拔刀!列阵!挡住他们!”仆固怀恩沉稳如山的吼声在崖顶响起,压过了呼啸的山风和下方的喊杀。

弩手们毫不犹豫地抛下强弩,迅速拔出腰间的横刀和短矛,依托着简易的拒马和乱石,与这些亡命的幽州悍卒展开了惨烈到极点的白刃战!

刀锋砍入肉体的闷响、枪矛洞穿躯体的撕裂声、垂死者的绝望惨叫、兵器碰撞的火星和怒吼,在狭窄的崖顶平台上激烈回荡。尸体不断从边缘滚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涧谷。

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浸透。

仆固怀恩身披重甲,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手中陌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将扑上来的幽州兵连人带甲劈成两段!但幽州兵如同跗骨之蛆,完全不顾伤亡,只求破坏弩阵,为涧底的大帅争取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涧谷东端,仆固怀恩麾下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甲陌刀阵,踏着撼动大地、整齐划一的沉重步伐,如同钢铁城墙般缓缓推进。

雪亮的陌刀森林反射着涧底昏暗的天光,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恐怖气势,彻底封死了幽州军向东逃窜的最后一丝可能和渺茫的希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每一个还在抵抗的幽州士兵的心。

李国臣与韩休琳错马而过的那一记惊天碰撞,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周围厮杀的士兵耳膜嗡鸣,动作都为之一滞。两人气血翻涌,各自勒马回旋,冰冷的眼神穿透混乱的战场,再次死死锁定了对方的身影,再无旁人。

涧底的血腥风暴,仿佛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漩涡。

“好贼子!力道不小!”韩休琳强压下喉头的腥甜,甩了甩依旧麻木刺痛的双臂,虬髯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沫和碎肉,他狞笑着喝道,声音嘶哑却带着刻意拔高的挑衅,试图压过对方高涨的士气,“可惜,想取老子项上人头,你还嫩了点!老子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急促地调整着呼吸,化解那雷霆一击带来的恐怖震荡,同时眼角余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周围混乱的战场,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脱身或绝地反击的渺茫契机。

他看到自己最精锐的亲兵还在悍不畏死地冲击着龙武军的阵线,试图重新打通道路,但对方的钢铁壁垒在伤亡惨重之下,依旧稳固得令人绝望。崖顶的喊杀声依旧激烈,但弩箭的密度似乎并未明显减弱…赵五还没得手!

李国臣面甲下的脸庞冰冷如铁,虎口崩裂的剧痛和肋部的闷痛被他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涧底浓稠得如同实质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冲入肺腑,反而如同燃料般激起了更炽烈的战意和杀心。

“老贼休要逞口舌之利!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时!”他声音嘶哑却如同百炼精钢般坚定,手中那杆饮血无数的灌钢破甲锥枪再次平举,枪尖微微颤动,如同毒蛇锁定猎物时吐出的信子,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牢牢锁定了韩休琳的咽喉要害。

“杀——!”两人几乎同时从喉咙深处迸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如同两颗被无形弓弦射出的炮弹,再次策马冲向对方!

战马刨动着血泥混杂的地面,碎石和凝固的血块飞溅。

这一次,不再是硬碰硬的巅峰对决。

韩休琳心知肚明,自己年老气力早已不复巅峰,而对方年轻力壮,装备精良得令人发指,硬拼下去自己绝无幸理。

他豹眼圆睁,将毕生厮杀积累的狠辣、阴险和经验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两马即将再次相交的瞬间,韩休琳猛地一勒缰绳,同时左腿狠狠一磕马腹!胯下通灵的乌骓马瞬间心领神会,灵巧无比地向左侧急旋半步!这一下精妙的控马,让李国臣原本计算精准的冲刺路线瞬间落空!

电光石火间,韩休琳手中的百炼横刀化作一道诡谲阴狠的乌光!并非直劈,而是贴着李国臣刺空后顺势横扫的锥枪枪杆下方,如同潜伏的毒蛇般向上疾速撩削!

冰冷的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狠毒地直指李国臣握枪的双手手腕!这一招“顺杆撩腕”,角度刁钻至极,速度快如闪电,正是韩休琳压箱底的绝技之一,不知有多少猛将曾饮恨于此!

“阴险!”李国臣心中警兆狂鸣!他冲刺落空,枪势用老,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面对这刁钻致命的一撩,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和扎实到恐怖的基本功。

握枪的双手手腕猛地一沉一翻,枪杆如同灵蛇般下压格挡,同时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身体在马上一个迅猛无比、近乎折断的铁板桥!整个上半身几乎平贴在了马背上!

“嗤——!”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擦着他胸前银亮的灌钢鱼鳞甲掠过!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带起一串耀眼的火星和一道浅浅的白痕!几片被刀锋刮起的甲叶边缘在火星中微微卷曲。

刀锋带起的劲风甚至刮得李国臣面甲下的脸颊生疼!韩休琳的经验老辣显露无疑,这一招攻守兼备,狠辣异常,若非李国臣反应神速且灌钢甲防御力惊人,此刻已是断腕之局!

“哼!”一击未中,韩休琳毫不停留,眼中凶光更盛。借着两马再次交错、李国臣身体后仰重心不稳的绝佳时机,他刀势诡异地一转,手臂肌肉贲张,百炼横刀划出一个反手的半圆,如同毒蝎摆尾,带着撕裂布帛般的恶风,狠狠劈向李国臣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刀凝聚了他残存的力气和毕生的凶戾,角度刁钻至极,力道沉猛无比,誓要将这难缠的对手劈于马下!

千钧一发之际,李国臣仿佛脑后长眼!那杆沉重的破甲锥枪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枪尾不可思议地一个回旋倒转,如同毒蝎的致命倒钩,带着呜咽的风声精准无比地迎向劈来的刀锋!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巨响!比上一次更加爆烈!刺眼的火星如同节日烟花般猛烈炸开!

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座下的神驹都承受不住,同时发出痛苦的嘶鸣,向两侧踉跄着横移数步,马蹄在血泥中犁出深深的沟壑,才勉强站稳。

李国臣借着反震之力顺势直起身体,双臂的酸麻感如同潮水般袭来。韩休琳则感觉握刀的手腕仿佛要裂开,胸口烦恶欲呕的感觉更加强烈,强行压下的那口鲜血再次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隔着重重人影和闪烁的刀光剑影,如同两匹伤痕累累却依旧死死盯住对方的凶狼,怒目而视。

短短几个呼吸的交锋,招招致命,凶险万分,每一次都游走在生死边缘,耗费的心神和体力远超寻常厮杀。

李国臣凭借年轻力壮、装备精良和近乎本能的战斗反应,堪堪挡住了韩休琳老辣致命的连环杀招,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与血污混合在一起,呼吸如同扯破的风箱,每一次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持枪的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韩休琳看似从容的面具下,鬓角也已被冷汗浸透,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突出,仿佛要捏碎刀柄,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变得短促而紊乱。

刚才那几下全力爆发,对他这具不再年轻的身体负担极大,手臂的酸麻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更可怕的是,他眼角瞥见,自己那面象征着权力和生命的“韩”字帅旗,在龙武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围攻下,旗杆已经开始微微晃动!绝望的阴云,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朔风卷过黄尖涧嶙峋的崖壁,发出呜咽般的尖啸,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灌进韩休琳的鼻腔,也灌进他最后几十名亲兵的眼耳口鼻。

刀剑的铿锵、垂死的惨嚎、战马的悲鸣,在狭窄的涧底疯狂碰撞、叠加,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洪流,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与神经。

“围住他!耗死他!”韩休琳嘶声狂吼,声音劈开喧嚣,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拉风箱般的喘息。

他左臂的明光铠臂甲上,一道深刻的斩痕咧着嘴,露出底下被震裂的皮肉,渗出的血顺着甲叶边缘滴落,砸在脚下黏稠的血泥里,晕开一小团更深的暗红。

他右手紧握的环首横刀,刀尖微微颤抖,指向那个在血肉漩涡中心左冲右突、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身影。

“给老子一起上!砍他的马腿!拖他下来!乱刀分了他!拿命填!填死他!”

他需要喘息,更需要用这最后几十条从幽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性命,去磨损李国臣那似乎永不枯竭的体力,去撬动他那钢铁堡垒般意志上哪怕一丝的裂缝!

“保护将军!”回应韩休琳嘶吼的,是另一股更加雄浑暴烈的声浪!

李国臣身边残余的龙武铁骑,如同被激怒的狮群,迎着扑来的幽州死士狠狠撞了上去!金属与金属,血肉与血肉,轰然对撞!

“噗嗤!”一名龙武铁骑的锥枪毒蛇般钻出,精准地捅穿一名幽州死士的咽喉,血箭喷出丈许。

那死士竟在气绝前,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枪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试图迟滞这致命武器的收回。

侧面,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砸在出枪龙武骑兵的头盔上!

“咚!”一声闷响,如同敲击破鼓。

精钢锻造的凤翅兜鍪瞬间凹下去一大块,那骑兵连哼都未哼一声,眼前骤然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软软栽下马背,瞬间被几把乱刀淹没,血雾爆开。

“杀!”另一名龙武骑兵的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数根从不同角度刺来的长矛同时贯穿了它披甲的马腹!

沉重的青海骢轰然侧倒,马血混着内脏狂涌。骑士反应极快,在战马倾倒的刹那奋力跃下,手中横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削断了两条扑近的小腿。

然而更多的幽州死士嚎叫着涌上,刀枪齐下。

他格开两把刀,第三把长矛却刁钻地刺穿了他侧肋的锁子甲,“呃!”剧痛让他动作一滞,第四把、第五把刀枪瞬间撕裂了他的胸腹……

这些韩休琳的幽州亲兵,早已超越了普通士兵的范畴。他们是真正的战争野兽,从无数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

帅旗将倾的绝境,彻底点燃了他们骨子里被死亡淬炼出的最后疯狂!如同被逼入悬崖的狼群,亮出了染血的獠牙,带着同归于尽的暴戾,扑向风暴的核心——李国臣!

有人赤红着眼,像攻城锤般合身撞向李国臣胯下神骏的青海骢!战马被这决死的冲撞撞得一声痛嘶,趔趄着横移一步。

有人矮身翻滚,手中长矛毒蛇般专刺青海骢脆弱的膝弯关节,矛尖刮过精钢马甲,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更有悍卒直接滚到翻腾的马蹄之下,用身体去卡马蹄!

沉重的马蹄带着千斤之力踏下,“咔嚓”一声脆响,那悍卒胸骨尽碎,口中鲜血狂喷,却用最后力气死死抱住马腿,只为让那匹神驹迟滞一瞬!

同时,数名浑身浴血、伤口深可见骨的幽州死士,对砍向自己的刀枪视若无睹,任凭锋刃加身,带起一蓬蓬血雨,只为将全身力量灌注于手中的重斧、钉锤,带着恶风,狠狠砸向李国臣的头颅和胸腹要害!破空声尖锐刺耳!

“滚开!”李国臣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在血肉漩涡中炸开!他手中那杆通体灌钢锻造、粗逾儿臂的破甲锥枪,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不再是单一的突刺,枪影瞬间化作了怒放的血莲!

枪尖寒星点点,枪杆如蟒翻腾!一个标准的“拦拿扎”,枪杆如灵蛇摆尾,“啪”地一声脆响,荡开侧面劈来的重斧,枪尖顺势如毒龙出洞,“噗嗤”一声,将正面一名高举钉锤、门户大开的死士咽喉贯穿!

手腕一抖,尸体被甩飞,砸向另一名扑近的敌人。

枪势未尽,回身一个“回马枪”,枪尾的沉重铸铁枪纂带着风雷之声,“砰”地砸在身后一名试图偷袭的死士面门!

护面铁片凹陷,骨裂声清晰可闻,那死士哼都没哼便倒飞出去。

李国臣身上那套同样由天工之城精心锻造的灌钢鱼鳞甲,此刻成了救命的壁垒。

“叮叮当当!噗噗!”密集如雨点般的撞击声在他周身疯狂炸响!钝器的沉重砸击(斧锤)、锐器的切割(刀矛)如同冰雹般落在甲片上,溅起一溜溜刺目的火星!

甲片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剧烈震颤、呻吟!虽然坚韧的灌钢甲片未被直接破开,但那恐怖的震荡力透过内衬的丝绵和皮革,狠狠传递进来,如同无形的重锤不断轰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每一次重击,都让他喉头一甜,腥气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合着溅到面甲上的血污,流进眼睛,一片刺痛模糊。

更致命的一次突袭来自一个佯装倒地的幽州老兵。就在李国臣一枪刺穿身前敌人,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刹那,那老兵如同蛰伏的毒蝎猛地从一具尸体旁弹起!

手中一把狭长弯曲的胡刀,借着身体前冲的力道,快如闪电,贴着冰冷的地面,自下而上,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撩李国臣面甲下沿与护颈锁环甲之间的那一道微小缝隙!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李国臣的脊椎!他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后仰!

“嗤啦——!”

冰冷的刀锋险之又险地擦着他脖颈的皮肤掠过!一道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细密的血珠在刀刃过处渗出!

那冰冷的触感和紧随其后的灼痛,让李国臣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死亡的寒意,从未如此刻骨!

他暴怒地一脚踹出,沉重的铁靴狠狠蹬在那老兵胸口,胸骨碎裂的闷响中,老兵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眼中还残留着功败垂成的怨毒。

他身边的龙武铁骑,同样在用人命构筑防线,拱卫着他们的主将,向着那面招摇的玄色大纛艰难推进。

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与尸体之上。

那杆猩红如血的龙武军旗,始终在李国臣左后方不远处猎猎飞扬!旗面早已被血污和烟尘浸染得斑驳不堪,但上面那条张牙舞爪的金色蟠龙,在烽烟与血光中,依旧狰狞夺目!

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着每一个浴血奋战的龙武士兵的目光,无声地嘶吼着:前进!向着叛将的帅旗!前进!

韩休琳在亲兵用血肉和生命构筑的最后屏障后,被裹挟着步步后退。

他亲眼看着那些跟随自己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兄弟、老部下,像投入熔炉的残雪,在李国臣那杆恐怖的锥枪和龙武军坚韧得令人绝望的铠甲面前,飞快地消融、倒下!

每一次锥枪刺出,都仿佛扎在他的心尖!李国臣那双透过溅满血污的面甲缝隙死死锁定他的眼睛,冰冷、锐利、燃烧着赤红的火焰,如同深渊中索命的修罗之瞳!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寒意,穿透他残破的明光铠,冻结着他体内奔流的血液。

他感觉自己的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痛和嘶鸣,吸入的满是血腥的浊气。

双臂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次挥动横刀格挡或劈砍,都像在搬动千斤巨石,肌肉撕裂般酸痛,挥刀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格挡的动作也失去了往昔的精准。

年老体衰的残酷现实,在这超越极限的搏杀和巨大的心理重压下,被无情地放大!死亡的阴影,如同黄尖涧两侧不断合拢的绝壁,清晰地压在他的头顶。

卢氏使者那带着诱惑的、丝绸般滑腻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韩帅,机不可失!太原一下,河东幽州,便是您的囊中之物!那李国臣,不过一勇之夫,若肯归降,划地封王,亦无不可……”

当时那泼天的富贵和裂土封疆的诱惑,曾让他枯槁的心剧烈跳动。然而此刻,在这修罗场中,那些许诺如同泡影。

“不!老夫戎马半生,岂能栽在此地!”韩休琳心中发出困兽般不甘的咆哮,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藏的慌乱。

他猛地勒住因惊惶而有些躁动的坐骑缰绳,对着李国臣的方向用尽气力嘶吼,声音因为急迫和强行压下的喘息而显得尖锐扭曲,试图用那虚幻的承诺撬动对方铁石般的意志:

“李国臣!你也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万夫不当之勇!何必为那长安城里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卖命?做他李氏皇族的看门狗?卢氏已有许诺,只要拿下太原,幽州、河东,你我共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金银财帛、美姬良田,任君取用!强过在此为那昏聩朝廷枉送性命!跟了老夫,保你封侯拜将,裂土称王!”

“呸!”李国臣的回答如同洪钟炸裂,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火和对叛贼刻骨的鄙夷!

他手中锥枪一个精妙绝伦的“崩”字诀,枪杆如鞭子般猛地抽在侧面一名持斧扑来的敌兵手腕上,骨裂声中斧头脱手!

枪尖顺势毒蛇般反刺,“噗”地洞穿其心窝!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甲片上,嗤嗤作响。

他手腕一抖甩开尸体,枪尖遥指韩休琳,厉声喝道,声浪滚滚,竟一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韩休琳!老贼!休要狂吠!尔背叛朝廷,引狼入室,勾结卢贼,祸乱北疆!致使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多少忠魂埋骨他乡?多少妇孺泣血荒野?尔之罪孽,罄竹难书,百死莫赎!我李国臣——生是陛下的将!死是陛下的鬼!此心此魂,唯忠唯义!岂会与尔等背主求荣、祸国殃民的逆贼同流合污!今日,黄尖涧便是你这老贼的葬身之地!受死!”

“死”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李国臣眼中精光爆射,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

全身的力量、压抑的怒火、必杀的决心,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猛地一夹马腹,双腿灌注千钧之力!

胯下通灵的青海骢感受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意志,发出一声震裂云霄的长嘶,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潜能!

强健的后肢肌肉虬结贲张,四只碗口大的铁蹄狠狠刨进浸透鲜血的泥土,整个马身如同离弦之箭,腾空而起!人借马势,马助人威!

“杀——!”

李国臣吐气开声,声震四野!那杆灌钢破甲锥枪,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黑色闪电!

枪身因灌注了无匹的力量和速度而发出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厉啸!

枪尖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寒芒,在昏暗的涧底,如同死神的瞳孔骤然睁开!

目标,直指韩休琳因惊骇而门户大开的心窝!一往无前!玉石俱焚!

韩休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个绝望的黑点!视野里,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凝固、褪色,只剩下那一点撕裂虚空、急速放大的恐怖寒星!

那枪尖蕴含的杀意,冰冷刺骨,几乎冻结了他的思维!他想挥刀格挡,但手臂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僵硬迟缓,完全跟不上那超越极限的速度!

他想勒马躲避,但左右身后都是舍命护主的亲兵,退路被彻底堵死!死亡的阴影,带着绝对的冰冷和黑暗,瞬间将他彻底吞噬!他甚至能嗅到枪尖上浓重血腥味混合着钢铁的冰冷气息!

“大帅——!!!”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嘶吼,撕裂了凝固的死亡瞬间!

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拱卫在韩休琳马侧的那名亲兵统领,动了!他虬结的肌肉在铁甲下瞬间绷紧到极致,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权衡,只有烙印在骨髓里的、对主将绝对的忠诚!

他猛地从自己的战马上飞扑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燃烧了最后的生命潜能,将整个身体化作一面血肉盾牌,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李国臣那必杀一枪的枪尖!

他张开双臂,并非拥抱敌人,而是拥抱那注定的死亡,眼中只有韩休琳惊骇欲绝的脸!

“噗嗤——!”

沉闷而令人牙酸的贯穿声响起!灌钢锥枪无坚不摧的枪尖,如同穿透一层湿透的厚纸,毫无阻碍地撕裂了亲兵统领前胸厚重的铁甲护心镜,深深贯入他坚实的胸膛!

枪尖穿透心脏,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裂的内脏组织,从其后背铠甲缝隙中猛然透出!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统领沉重的身体,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韩休琳!

“呃啊——!”

韩休琳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砸在自己左肋!眼前猛地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气血疯狂翻涌!他连同坐骑被这舍命一撞,踉跄着向后急退数步!

正是这致命的一撞,让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要害!但那冰冷的、滴血的枪尖,依旧贴着他左侧肋下明光铠的甲片边缘狠狠划过!

“嗤啦——嚓!”

坚韧的灌钢甲叶在锥枪的极致锋锐和巨大动能下,竟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长长的豁口!

内里的牛皮衬里和丝绵瞬间破碎!枪尖带着刺骨的寒意,擦过韩休琳的皮肉,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猛地一晃,几乎从马背上栽落下去!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内衬,顺着破裂的甲叶汩汩流出。

李国臣一枪贯穿亲兵统领,枪势被这沉重的人体所阻,心中暗叫一声:“可惜!”他双目赤红,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回抽!

“噗——哗啦!”

锥枪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和破碎的组织,从统领的胸膛中拔出!那曾经魁梧雄壮的身躯,此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摔落在冰冷的、浸满血泥的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眼睛兀自圆睁着,死死望向韩休琳的方向,瞳孔已经涣散,但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扯,凝固着一丝完成使命、为主尽忠后的奇异解脱。

“保护大帅!跟他们拼了!!”统领惨烈至极的牺牲,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滴水,瞬间将残余亲兵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点燃!极致的悲愤和守护的执念,压倒了恐惧,化作了焚身的疯狂!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群彻底失去痛觉、只知撕咬的疯兽!嚎叫着,赤红着双眼,如同决堤的黑色狂潮,用身体、用兵器、用牙齿,死死堵在李国臣和受伤的韩休琳之间!

刀砍!枪刺!甚至有人直接扑到青海骢的马蹄下,用残缺的手臂死死抱住马腿,用牙齿疯狂地撕咬着坚硬的马甲!只为迟滞那魔神片刻!

更有数名悍卒,完全不顾砍向自身的刀枪,身上瞬间增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喷,却将全身力量凝聚于手中的重兵器,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砸向李国臣!

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韩休琳凿开一线渺茫的、通向生存的缝隙!

李国臣的青海骢被数名悍不畏死的敌兵以命相缠,速度骤减。他挥舞锥枪,枪影如轮,不断将扑上来的敌人挑飞、砸碎,但眼前的敌兵仿佛无穷无尽,倒下两个,又涌上四个!

韩休琳在亲兵拼死护卫下,捂着肋下不断涌血的伤口,脸色惨白如金纸,每一次喘息都带动伤口剧痛,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滚落,气息紊乱不堪。

困兽犹斗,其势更凶!李国臣心中凛然。

斩杀韩休琳,已非易事,这最后的一搏,必将惨烈到极致!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状若疯魔的敌兵,死死锁定韩休琳那张因失血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两双眼睛,一双燃烧着赤诚的火焰,一双沉淀着末路的疯狂,在尸山血海之上,在猎猎战旗之下,隔着死亡的距离,轰然对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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