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远超号炮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橘红色的火光裹挟着浓黑如墨的硝烟,瞬间在密集的骑兵队列中腾空而起!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来自地狱的巨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向四周疯狂扩散!
“呃啊啊——!”
“唏律律——!”
人马像破布娃娃一样被轻易撕碎、高高抛起!
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破碎的甲胄零件、燃烧的旗帜碎片混合着泥土碎石,如同致命的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距离爆心最近的骑兵连人带马瞬间汽化,稍远一些的被冲击波震得七窍流血,内脏碎裂而亡!
战马惊得发狂,完全不受控制地乱冲乱撞,将更多的士兵撞倒践踏!
浓烈刺鼻的硫磺硝烟味、皮肉毛发烧焦的恶臭味、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涧底的每一寸空间!
爆炸的火光在弥漫的硝烟中明灭不定,如同地狱深渊中闪烁的烛火,映照着无数扭曲痛苦、写满恐惧的人脸和散落一地的破碎肢体。
三万幽州铁骑,尚未发起一次像样的冲锋,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阵型,就被这来自天工之城、名为“轰天雷”的大型火药包炸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冲锋的势头被彻底扼杀在襁褓之中!精心组织的反击阵型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乱窜、互相冲撞践踏的战马和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伤兵!绝望的哭喊和濒死的呻吟成了主旋律。
“掌心雷?!不……是更大的!是裴徽那妖孽在天工之城弄出来的妖物……”韩休琳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冰窟,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看着眼前连绵不断的爆炸和那恐怖的、远超想象的杀伤效果,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卢珪老匹夫给我说此物数量稀少,难以量产,只作震慑之用……该死,这他妈叫稀少?!”
看着那接连不断落入人群的死亡包裹,看着那一片片升腾而起的死亡烟云,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想法攫住了他:难道……这种恐怖绝伦的武器,裴徽那小子已经可以大量制造,装备全军了?!
这个想法让他头皮瞬间炸开,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如果这是真的,那天下……还有谁能抵挡朝廷的兵锋?
他韩休琳引以为傲的铁骑,在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简直如同纸糊的玩具!
然而,枭雄之所以为枭雄,便在于绝境之中那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和瞬间爆发的狠厉!
巨大的惊恐、被欺骗的奇耻大辱、以及对未来绝望的预判,如同淬火的冰水,反而在刹那间点燃了韩休琳骨子里最原始、最凶暴的戾气!
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退无可退的困兽,将要撕碎眼前一切阻碍的疯狂!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啊——!!!”韩休琳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陪伴他斩将夺旗多年、饮血无数的百炼横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洪荒凶兽般的咆哮,瞬间竟压过了部分近处的混乱喧嚣!
这咆哮声充满了血腥、暴戾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让周围陷入恐慌的亲兵和将领浑身剧震,如同被冷水浇头,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主帅,仿佛找到了最后的支柱。
只见韩休琳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脸上再无半分惊惶失措,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和令人胆寒的浓烈杀意!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如铁,虬髯贲张,豹眼中射出择人而噬的凶光,仿佛要将眼前的绝境连同那埋伏的敌人一同生吞活剥!
他身上的明光铠沾染着亲兵溅上的鲜血和爆炸的烟尘,更添几分地狱修罗般的狰狞。
“慌什么!!都给老子闭嘴!!”他的声音如同九天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和浓重的血腥气,瞬间镇住了身边一小片核心区域,“天还没塌!老子韩休琳还没死呢!想活命的,想跟着老子杀出去享受富贵的,都给老子听令!”
极致的恐惧反而让他的头脑在死亡的刺激下进入了某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超然状态,高速运转起来。
多年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狠辣眼光与实战经验瞬间占据了绝对上风。他必须在这绝境中撕开一条血路!
“亲兵营!结圆阵!盾牌手!给老子顶到最外围!长矛手!架枪!快!快!快!”韩休琳刀锋猛地指向身边最精锐的三千“铁卫营”。
这些是跟随他百战余生的真正死士,装备最精良的明光铠和塔盾,意志最如钢铁般坚韧,是幽州军真正的脊梁。
随着他的怒吼,训练有素的铁卫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的狼群,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对未知武器的震骇,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沉重的包铁塔盾带着沉闷的撞击声“轰!轰!轰!”地砸落在地,深深嵌入湿滑的碎石泥土中,盾牌边缘相互咬合,瞬间形成一道坚固的钢铁壁垒。
无数根闪着寒光、长达一丈二尺的破甲长矛,如同毒蛇般从盾牌上方预留的缝隙和下方探出,密密麻麻,瞬间在混乱的洪流中构筑起一个带刺的钢铁堡垒,将韩休琳和核心将领护在中央。
箭矢射在塔盾上发出密集的“笃笃”声,如同冰雹砸落。
一支强劲的弩箭甚至穿透了盾牌边缘,将后面一名持盾士兵的手臂钉穿,他闷哼一声,却死死顶住,鲜血顺着盾牌内侧流下。
韩休琳的目光如电,穿透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人群,瞬间锁定了东侧一处相对坡度稍缓、但此刻正被仆固怀恩弩手重点覆盖的区域,那里箭矢最为密集,压得附近的幽州军根本抬不起头,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场。
不解决这个居高临下的死亡源头,所有人都得死!
“赵五!你他娘的死了吗?!” 他朝着不远处一个正组织人手、顶着如雨箭矢和滚石、试图向上攀爬的剽悍身影厉声嘶吼。
那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斥候校尉赵五,以攀岩越岭、悍不畏死着称,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
“别管西边了!带你的斥候队,还有左营敢死队!给老子爬上去!不惜一切代价,用牙咬也要把崖顶上那片弩阵给老子端了!杀光他们!做不到,就死在那里!”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充满了决死的意志。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代价将是巨大的。
赵五脸上溅满血污和硝烟,正被一支流矢擦破脸颊,闻言猛地回头,那道刀疤因用力而扭曲,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赴死的狠厉,嘶吼着应命:“得令!大帅放心!兄弟们,跟老子冲!爬上去,剁了那些放冷箭的狗杂碎!”
他抽出腰间的短柄精钢战斧咬在口中,如同猿猴般率先扑向岩壁,带着数百名同样悍不畏死、眼神疯狂的“攀岩死士”,顶着不断落下的箭矢和龙武军推下的滚石,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开始亡命攀爬陡峭湿滑的岩壁!
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跌落涧底,摔在乱石上粉身碎骨,或者被下方混乱的马蹄踩成肉泥。
但他们前赴后继,用匕首、短斧甚至手指抠着岩缝,一寸寸向上挪移,用生命铺就一条通往生存的血路。
“后军督战队何在?!”韩休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向后方更加混乱不堪、几乎要崩溃的辎重和步卒大队,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铁血的决断。
“传令!所有堵塞道路的辎重车辆,无论里面是粮草还是军械,一律推入涧水!胆敢阻拦者,就地格杀!步卒各营,以都(百人队)为单位,丢弃无用重物,向老子的帅旗靠拢!溃逃冲击本阵者,杀无赦!畏缩不前者,杀无赦!”
他深知,此刻溃败一旦蔓延开来,如同雪崩,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必须用最残酷的手段稳住阵脚,将散乱的力量重新捏合起来,方有一线生机。
督战队,就是那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屠刀。
为了震慑全军,他亲自策动乌骓马“踏雪”,冲向一处严重拥堵、溃兵几乎要冲击到铁卫营盾阵侧翼的危险点。
一名惊慌失措、丢掉了武器的步卒,正疯狂地推搡着前面的同伴,试图挤开盾阵逃命,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嚎。
“找死!”
韩休琳眼中寒光爆闪,怒喝一声,手起刀落!刀光如同匹练般闪过!
“噗嗤!”一颗带着惊骇欲绝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在他冰冷的明光铠、虬髯和“踏雪”乌黑的鬃毛上,更添几分地狱修罗般的狰狞。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向前扑倒。
“看见没有?!后退者,死!” 他高举滴血的横刀,刀尖直指那颗滚落在地、兀自瞪着眼睛的头颅,声音如同地狱的号角,响彻混乱的战场,“向帅旗集结者,生!给老子顶住!杀出一条血路,才有活路!荣华富贵,老子加倍赏!”
鲜血和死亡,在这一刻成了最有效的强心剂。
溃散的步卒被这血腥手段震慑,又被“活路”和“富贵”引诱,开始咬着牙,红着眼,在督战队钢刀的逼迫下,丢弃重物,冒着箭雨,艰难地向中央的帅旗和铁卫营靠拢,试图重新组成防线。
面对西侧山梁上如同山崩海啸般俯冲下来、正在疯狂撕裂他右翼的李国臣铁骑洪流,韩休琳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狠戾。
他知道,必须挡住这支骑兵,否则整个中军都会被冲垮!
“右营!幽州的儿郎们!” 他对着身边尚未完全崩溃、同样被逼出凶性、双眼血红的右营骑兵残部和部分步卒嘶声怒吼,声音在爆炸和惨叫的间隙中回荡,试图点燃他们最后的血勇,“郭子仪老匹夫想关门打狗?把老子当软柿子捏?没那么容易!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爷们的,给老子顶上去!用你们的长矛!用你们的横刀!用你们的血肉之躯!给老子把他们的马速降下来!缠住他们!只要拖住这支骑兵,等赵五拔掉头顶的弩阵,老子带你们反杀出去!杀光这些朝廷的走狗!太原城里的金银财宝、娇妻美妾,都是你们的!杀——!!!”
他不再奢望完整的阵型,而是要用幽州军剽悍的个体战力和狭窄地形对骑兵冲锋的限制,进行一场惨烈的兑子消耗战!
用无数的人命去填,用血肉去磨钝龙武铁骑的锋芒,为赵五的敢死队争取那渺茫的时间,为最后的反击创造一线生机!
……
……
涧底的光线更加昏暗,被弥漫的硝烟、飞扬的尘土和溅起的浓稠血雾所笼罩,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猩红的龙武军旗在崖顶猎猎作响,如同招引亡魂的幡旗,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俯冲而下的骑兵洪流反射着冰冷幽暗的金属寒光,如同一条咆哮的钢铁河流,不断冲刷、吞噬着幽州军的血肉防线。
爆炸的火光在浓烟中明灭不定,如同地狱深渊中闪烁的烛火,短暂地映照着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惊恐瞪大的眼睛和散落一地的破碎肢体。
韩休琳亲兵铁卫营盾阵外围的塔盾上,已经密密麻麻插满了颤动的箭羽,如同巨大的黑色刺猬。
盾牌缝隙间探出的长矛,有的已经折断,有的染满了粘稠的鲜血。
盾阵内部,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士兵们紧握着武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等待着下一波冲击。
攀爬的敢死队在陡峭的崖壁上如同渺小的蚂蚁,在箭雨和滚石的洗礼下艰难向上挪动,不断有人影惨叫着跌落,在涧底溅起微小的血花。
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崖顶仆固怀恩的弩手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火力压制这些亡命的攀登者,涧底的箭雨密度似乎减弱了一丝。
箭矢破空的尖啸、弩弦嘣鸣的闷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战马惊嘶、士兵垂死的哀嚎、军官歇斯底里的吼叫、刀剑碰撞的铿锵、沉重的马槊刺穿人体的闷响、盾牌承受巨大冲击的“嘭嘭”闷响、滚石落下的隆隆声、涧水的咆哮、伤兵的呻吟……
各种声音在封闭的岩壁空间内汇聚、放大、疯狂撞击、混合着回音,形成一片足以撕裂耳膜、摧毁意志、让人精神崩溃的毁灭性噪音狂潮!
置身其中,仿佛身处地狱的熔炉中心。
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硫磺硝烟味、人畜粪便的恶臭、皮肉毛发焦糊的焦臭味、湿冷岩石的土腥气、汗水的酸馊味、内脏破裂流出的腥臊气……
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属于战场炼狱的特有气息,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粘附在每个人的皮肤上,钻进肺腑里,熏得人头昏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冰冷的涧水不时被激战溅起,混合着温热的血液,泼洒在士兵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铠甲内的冷汗交织,让人如坠冰窟。
脚下的乱石湿滑无比,沾满了粘稠的血泥、踩烂的内脏碎块和滑腻的肠子。
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刺激着喉咙和眼睛,引发阵阵剧烈的咳嗽和止不住的泪水。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带来一阵阵心悸和持续的耳鸣,让许多士兵头晕目眩。
极致的恐惧和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颤抖,控制着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的身体。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死亡的威胁又让他们不得不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韩休琳横刀立马,站在亲兵用生命和钢铁组成的堡垒核心之中。
脸上、铠甲上沾满了敌人的和自己的鲜血,虬髯纠结在一起,滴落着暗红的血珠。
他手中的横刀,刀尖兀自滴着血。
他仰头看向那一线惨白天光下刺眼的龙武军旗,眼中再无半分侥幸和犹豫,只剩下最纯粹的、野兽般的凶狠与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命运嘲弄的疯狂。
他知道,自己已落入郭子仪精心编织的绝杀之网,深陷死地。但他韩休琳,从来不是引颈就戮的羔羊!他是北地的狼王!就算死,也要崩掉敌人满口牙,咬断敌人的喉咙!
涧底的厮杀,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每一寸土地都在争夺,每一声呐喊都带着绝望的疯狂。
龙武军占据地利和先机,步步紧逼;幽州军困兽犹斗,爆发着最后的凶性。赵五的敢死队还在岩壁上攀爬,每一刻都有人坠落。
李国臣的铁骑在狭窄地域的冲击力开始减弱,陷入了与幽州步卒的惨烈肉搏。
“郭子仪!老匹夫!想要老子的命?拿你的人头来换!杀——!!!”
韩休琳的嘶吼如同被逼至绝境的受伤猛虎,带着撕裂喉咙的血腥气,轰然炸响在黄尖涧这片狭窄的死亡峡谷。
这声咆哮不是命令,而是绝望与疯狂彻底点燃的引信,引爆了这片早已被鲜血浸透、尸体填塞的土地上最后也是最惨烈的杀戮狂潮。
声浪撞击在两侧陡峭、怪石嶙峋的崖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仿佛整座山涧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肉磨盘而颤抖。
困兽犹斗,其势更凶!决定北疆命运的最后绞杀,就在这绝望的咆哮声中,轰然爆发!
“轰隆——!!!”
仿佛天塌地陷!大地在无数铁蹄的疯狂践踏下痛苦呻吟。
李国臣一马当先,猩红的帅旗在他身后猎猎狂舞,如同指引死亡的血色彗星。
整整一万龙武军团最精锐的铁骑,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挟裹着从山坡顶端俯冲而下的万钧之势,以最狂暴的姿态,狠狠撞入了韩休琳中军一片混乱的铁骑阵列之中!
撞击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刹。
前排那些试图结阵抵抗的幽州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抡中。
战马悲鸣着四蹄离地,沉重的躯体在空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如同断线的破败木偶,被巨大的动能抛飞出去。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密集响起,如同无数枯枝在巨力下同时折断,清脆得令人齿冷!
沉重的铁蹄随即无情落下,践踏在倒地的士兵和垂死挣扎的马匹身上,沉闷的“噗嗤”声和筋断骨折的脆响交织在一起,血肉在铁蹄下飞溅,瞬间将涧底的乱石和泥泞染成一片刺目的酱红。
“龙武——破阵!”李国臣的怒吼如同撕裂乌云的雷霆,压过了一切喧嚣。
他手中的丈八破甲锥枪化作一道死亡的寒芒,闪电般刺出!
目标直指一名试图稳住阵脚、声嘶力竭呼喝的幽州重甲步军校尉。
那校尉身披两层厚重的精铁札甲,在混乱中竭力组织盾墙,脸上混杂着恐惧与凶狠。
“嗤啦——!”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骤然爆发!幽州军引以为傲的铁甲,在灌钢破甲锥面前,竟脆弱得如同劣质的硬纸板!
锥枪的狭长三棱枪头带着无匹的穿透力,轻易贯穿了外层胸甲,又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穿透了内层的链环,瞬间透背而出!
枪身血槽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放空,一股滚烫的血箭从校尉后背激射而出,喷溅在身后士兵惊恐扭曲的脸上。
李国臣手腕猛地一抖,借着战马狂猛的冲势,竟将那沉重的尸体连同破碎的甲胄高高挑起,如同挥舞一面恐怖血腥的人旗,狠狠甩向侧面蜂拥扑来的敌兵!
“砰!”沉闷的撞击声中,尸体砸落,瞬间扫倒一片,引起更大的混乱和惊叫。
“杀!”三千铁骑紧随李国臣,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被激活。他们沉默着,唯有灌钢锥枪组成的死亡森林向前冷酷平推,枪尖闪烁着地狱的寒光。
沉重的马蹄踏着血肉泥泞,发出令人心悸的黏腻声响。
“噗嗤!”“咔嚓!”“呃啊——!”
灌钢枪头无坚不摧的神话在血肉战场上得到了最残酷的验证。
一小队幽州重甲步卒刚刚勉强竖起蒙着牛皮的硬木盾牌,试图结阵阻挡这股钢铁洪流。
然而,在俯冲铁骑携带的恐怖动能和破甲锥枪无与伦比的锋芒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如此可笑。
坚固的盾牌被轻易洞穿、撕裂!木屑混合着持盾士兵的手臂碎骨四处飞溅。
精良的铁札甲如同薄纸,长矛的木杆在碰撞瞬间便被折断!锥枪刺入人体,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血槽瞬间将生命抽空,中枪者往往连最后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颓然倒地,眼神迅速涣散。
铁骑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条由残肢断臂、破碎的盾牌甲胄和滑腻内脏铺就的通道被硬生生犁开!后续的铁蹄毫不停歇地践踏而过,将一切踩踏成更加污秽不堪的肉泥。
涧底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的恶臭、金属摩擦的焦糊味以及汗水和恐惧的酸馊,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
韩休琳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
他站在亲兵营用厚重塔盾组成的最后防线核心,玄色大氅的下摆早已被溅射的血污染成暗红。
透过盾牌狭窄的缝隙,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支猩红帅旗指引下、如同地狱熔岩般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
更看到了自己耗费无数钱粮心血打造、倚为干城的重甲步卒,在那诡异的三棱锥枪下,如同秋收时被镰刀割倒的麦秆般成片倒下!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彻底盖过了之前因郭子仪“背信弃义”而燃起的滔天暴怒。
那银亮的铠甲在昏暗的涧底反射着令人心寒的光,箭矢射在上面大多徒劳地滑开或弹落,只有极少数强弩能在极近距离造成些许伤害。
而那长枪…那根本不是战场该有的兵器!那是专门为收割重甲性命而生的恶魔之牙!
“那……那是什么甲?!那是什么枪?!”韩休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噬咬他强自镇定的心脏。
不良人那些语焉不详的探报碎片此刻在他脑中疯狂旋转——“朝廷新式铠甲”、“天工之城秘造”……却从未描述过如此颠覆认知、令人绝望的实战效果!
这简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杀戮兵器!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钢铁洪流,目标明确得令人心胆俱裂,无视了两侧幽州军的疯狂纠缠和撕咬,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油脂,笔直地、无可阻挡地朝着他帅旗所在的核心区域冲来!
速度之快,杀伐之烈,远超他最坏的预估!
“挡住!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挡住那支骑兵!砍马腿!把他们拖下来!用命填也要填住!”韩休琳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如同夜枭嘶鸣。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百炼横刀,刀尖直指李国臣冲锋的方向,面容扭曲狰狞,虬髯根根戟张,“亲兵营!右营!围上去!围死他们!后退者,斩立决!株连全队!”
他身边的亲卫统领立刻嘶吼着重复命令,督战队手中染血的横刀闪烁着寒光。
命令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五千最精锐、装备最精良的亲兵死士,眼中闪烁着对死亡和军法的双重恐惧,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附近被督战队驱赶着、同样被逼入绝境激起最后凶性的右营残部,也如同被激怒的鬣狗群,红着眼珠扑向李国臣那锐不可当的锋矢阵!
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屏障,一旦被突破,大帅身死,全军皆亡!
真正的血肉磨盘,开始了!
龙武军团钢铁骑兵们的灌钢鱼鳞甲防御惊人,但并非绝对无敌。面对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的、悍不畏死的敌人,攻击来自所有刁钻致命的角度。
一名铁骑都尉正奋力将长枪从一名敌兵胸腔拔出,带出一蓬血雨。
侧面,一把沉重的战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砸在他的肩甲上!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灌钢甲片发出刺耳的呻吟,向内深深凹陷下去一个恐怖的弧度。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攻城锤砸中,透过坚韧的钢片和内衬丝绸传递进来。
都尉半边身子瞬间麻木,眼前一黑,喉头猛地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溅射在冰冷的面甲内侧,视野顿时一片猩红!
他甚至来不及痛哼,几把弯刀已经带着森冷的寒光,如同毒蛇般从下方刺向他战马相对薄弱的腹部和腿部甲胄的连接处!
“呃啊!”另一名钢铁骑兵都头座下的战马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悲鸣。
数根从侧面阴影里刺出的长矛,带着幽州兵绝望的嘶吼,狠狠捅进了战马相对缺乏防护的胸腹!
滚烫的马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战马轰然倒地,将猝不及防的骑士狠狠摔在冰冷泥泞混杂着内脏的地面上。
骑士刚奋力挥枪扫开两名扑上来试图补刀的敌兵,侧面又一把沉重的双手重剑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狠狠劈向他因摔倒而暴露的头盔侧面!
“咔嚓!”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精钢打造的头盔竟被硬生生劈开一道豁口!
红的鲜血、白的脑浆瞬间混合着金属碎片迸溅而出!那都头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倒,头盔下仅剩的一只眼睛圆睁着,凝固着最后的惊愕与不甘。
“保护将军!锥形阵!不要停!向前!目标帅旗!”李国臣的怒吼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在混乱的杀戮场中反复回荡。
他手中的破甲锥枪舞动如狂风暴雪中的风车,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带走一条亡魂,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虎口早已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水,染红了冰冷的枪杆。
他亲眼看着身边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卫,一个个在浴血奋战中倒下。
一名忠心耿耿的校尉,为了替他格开侧面刺来的致命一矛,被另一名幽州悍卒抓住破绽,用沉重的狼牙棒狠狠砸中了胸膛!即使有灌钢甲保护,那沛然巨力也瞬间震碎了他的内脏,校尉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神迅速黯淡,从马背上栽落。
冲锋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灌钢甲提供了强大防护,却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战马在乱石、泥泞和层层叠叠、滑腻不堪的尸体堆中艰难跋涉,每一次迈步都耗费巨大的体力,口鼻喷出的白沫浓稠如浆,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破甲锥枪虽然锋利无匹,但每一次刺穿厚重的铁札甲都需要骑士们倾注巨大的力量,连续不断的刺杀让他们的双臂如同灌满了铅水,酸麻颤抖,每一次举起都变得异常艰难。
伤亡数字在直线上升!铁骑锋锐的矢锋,在血肉的磨盘中被一点点消耗、磨钝!
韩休琳看着那支猩红的洪流速度明显减缓,如同陷入粘稠泥沼的猛兽,在重重围困中艰难地跋涉、挣扎,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看到一丝渺茫生机的凶光!
一丝扭曲的兴奋爬上他铁青的脸庞,那是赌徒在输光一切前瞥见翻盘希望时的疯狂。
“好!好!他们冲不动了!郭子仪的老本也就这点!”韩休琳脸上的恐惧被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取代,他挥舞着横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儿郎们!他们甲厚枪利又如何?他们人少!力竭了!给老子缠住!耗死他们!赵五!你他娘的再快点!弩阵!拔掉弩阵!拔掉弩阵老子赏你万金、封你将军!”
他再次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东侧崖壁。
那里,赵五率领的数百敢死队,如同攀附在绝壁上的蚂蚁,已经浴血攀爬至三分之二的高度。
他们顶着仆固怀恩弩手更加密集、如同飞蝗般的攒射,以及不断滚落、带着呼啸风声的巨大擂石,亡命地向上突击。
每一刻都有人中箭,惨叫着从高空坠落,砸在涧底的乱石堆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或被滚石砸中,化作崖壁上飞溅的一抹刺目猩红。
崖壁早已被层层叠叠的鲜血染成了暗褐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只要能拔掉那该死的弩阵,头顶的死亡之雨停止,压力就能减轻大半,或许…或许就能翻盘!
然而,李国臣的目标从未改变!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溅满血污和脑浆的面甲缝隙,死死锁定着那面在混乱人潮中依旧顽强矗立的“韩”字帅旗,锁定着旗下那个玄色大氅、如同困兽般焦躁的身影!
疲惫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骨骼仿佛都在呻吟,但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炽热的意志在灵魂深处熊熊燃烧,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和损耗。
“弟兄们!目标——韩贼帅旗!随我——凿穿!”李国臣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撼动山岳的决绝!
他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那匹神骏的青海骢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燃烧的意志,发出一声震裂云霄的长嘶,爆发出生命最后的潜能,四蹄猛蹬,硬生生撞飞两名挡路的敌兵,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他手中的破甲锥枪如同毒龙挣脱束缚,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化作一道死亡的寒光,直刺而出!
目标是一名试图组织防线、身着华丽山文甲的幽州牙将。那牙将正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阵脚。
“嗤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再次成为死亡的序曲!
牙将引以为傲的山文重甲在灌钢破甲锥面前,如同精美的瓷器般脆弱不堪!锥枪轻易贯穿了护心镜,透背而出!
枪尖的血槽瞬间放空,牙将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死灰。
李国臣手腕猛地一抖,借着战马狂猛的冲势,竟将那沉重的尸体连同破碎的甲胄高高挑起,如同挥舞一面宣告胜利的恐怖人旗,狠狠甩向侧面涌来的敌兵!
“砰!”沉闷的撞击声中,尸体砸落,再次引起小范围的混乱和惊惶。
“凿穿!凿穿!”剩余的龙武铁骑,目睹主将如此神威,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熔岩,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受伤却更加凶悍的狼群,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对牺牲袍泽的悲痛,都凝聚在李国臣枪尖所指——韩休琳帅旗所在的方向!
整支残存的铁骑,瞬间收束阵型,化作一根烧红到极致、凝聚了所有毁灭力量的钢钉,朝着最坚硬、最核心的那一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钉去!
灌钢锥枪那令人绝望的穿透力,在亲兵营仓促结成的最后一道密集盾墙上,得到了最残酷的验证!
面对这堵用生命和钢铁构筑的绝望之墙,铁骑们平端长枪,借助战马最后残存的、燃烧生命换来的冲力,如同决堤的熔岩,狠狠撞了上去!
“轰!咔嚓!噗嗤——!”
撞击的巨响如同山崩!灌钢锥枪的尖锐枪头在巨大的动能下,展现出了超越时代的恐怖威力!
它们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凝固的油脂,轻易撕裂了蒙着坚韧牛皮的硬木盾!枪身带着无匹的力量,洞穿盾牌后持盾士兵的身体,余势不减,甚至能带着血肉和碎骨,继续刺穿后面第二、第三人的胸膛!
坚固的盾墙瞬间被撕开数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战马沉重的身躯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入缺口,碗口大的马蹄疯狂践踏着脚下倒伏的躯体,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骑士们手中的横刀左右劈砍,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缺口两侧涌上来的亲兵!
亲兵营用生命和忠诚构筑的严密圆阵,被硬生生、极其暴力地撕开了!如同精美的绸缎被蛮力扯碎!
韩休琳脸上那扭曲的兴奋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冰冷的、沉入深渊的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核心、最坚固、寄托着最后希望的最后一道防线,在那诡异的锥枪和对方玉石俱焚般的冲锋面前,如同朽木般被摧枯拉朽地破开!
那道猩红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银亮的灌钢鱼鳞甲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狰狞凹痕和深深嵌入的箭矢,甲片缝隙里塞满了碎肉和凝固的黑血。
但那双眼睛,透过沾满血污的面甲缝隙,依旧燃烧着冰冷刺骨、死死锁定猎物的火焰,直直地向他冲来!
距离,已不足五十步!
他甚至能看清李国臣面甲下那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冰冷眼神,以及那杆滴血的锥枪枪尖上,一点刺目的寒星!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杀了他!”韩休琳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得如同鬼嚎,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惧。
他身边的亲兵统领,一个沉默寡言却武艺高强、如同铁塔般的汉子,脸上带着必死的决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带着最后几十名最精锐的扈从,如同扑火的飞蛾,嚎叫着迎了上去,试图用血肉之躯组成最后的人墙,挡住这尊索命的杀神。
然而,一切都晚了!李国臣座下的青海骢,是郭子仪亲赐的河西汗血宝马,耐力与爆发力冠绝三军。
在撕开盾阵缺口的瞬间,这匹通灵的神驹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必杀的意志,爆发出生命最后全部的潜能!四蹄腾空,速度骤然提升到极限!
李国臣伏低身体,几乎与马颈平齐,身体与战马融为一体,化作了人骑合一的杀戮兵器。
他双手紧握那杆灌钢破甲锥枪,手臂的肌肉如同钢索般贲张,枪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化作一道死亡的直线!
无视了侧面劈砍来的刀剑(灌钢鱼鳞甲再次弹开了致命的攻击,只留下刺耳的金铁交鸣和飞溅的火星),带着一往无前、同归于尽的气势,撕裂空气,直刺韩休琳那玄色大氅下、剧烈起伏的心窝!
“韩休琳!头颅拿来——!”李国臣的怒吼,如同九天之上轰然劈落的惊雷,带着粉碎一切的意志,清晰地炸响在韩休琳的耳中,也传遍了这片小小的、被鲜血和死亡彻底笼罩的核心战场!
极致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冰针刺穿了韩休琳的骨髓,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但这恐惧仅仅存在了一刹,便被求生的本能和枭雄骨子里那股凶戾到极致的悍勇彻底点燃、引爆!
他脸上的惊骇如同潮水般退去,虬髯根根倒竖,豹眼圆睁,血丝瞬间密布整个眼球,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股狂暴到极点的气势从他衰老却依旧雄壮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想杀老子?下辈子吧!”韩休琳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洪荒巨兽般的咆哮,全身的气力瞬间压榨至巅峰,甚至不惜透支生命!
他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那匹同样久经战阵的通灵乌骓马心有灵犀,瞬间人立而起!
同时,韩休琳双手紧握那柄饮血无数的百炼横刀,不再做任何格挡防御的姿态,而是用尽平生之力,将毕生刀法修为和凶悍意志凝聚于这一击!
刀身划破空气,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尖啸,迎着李国臣刺来的、那一点夺命的寒星,以攻对攻,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开山裂石、同归于尽般的气势,刀光如匹练,狠狠劈向李国臣毫无防护的脖颈!完全是以命换命、玉石俱焚的打法!
这一刻,什么节度使的威仪,什么宏图霸业的野心,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杀戮本能——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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