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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未时刚过。

太行山脉的秋日天空,是一种高远而冷漠的铅灰色,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铸铁板,沉沉地压在千峰万壑之上。

阳光仿佛被这铅灰彻底滤尽了温度,吝啬得如同守财奴的最后一点施舍。

一线惨白的天光,挣扎着挤过黄尖涧上方那道狭窄得令人窒息的缝隙,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叹息,勉强洒在幽深涧底。

这光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冰冷的探照灯,无情地映照出两侧千仞绝壁的狰狞。

它们如同地狱之门森然矗立,冰冷的岩石肌理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青黑的死气,每一道嶙峋的褶皱都像凝固的怨魂,无声地挤压、吞噬着涧底每一寸可怜的空间,空气都仿佛被压缩成了粘稠的胶质。

涧底,是乱石的坟场。

湿滑的青苔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毯,紧紧包裹着嶙峋的怪石,让它们看起来像一头头蛰伏的、披着苔藓鳞甲的史前巨兽。

湍急的涧水在石缝间咆哮冲撞,激起浑浊的泡沫和刺骨的寒意,发出永不停歇的呜咽。

冰冷的水汽裹挟着浓重的泥土腥气、腐烂植物沤烂的甜腻恶臭,还有一股隐隐约约、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直抵肺腑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幽州节度使韩休琳麾下那支庞大的队伍,此刻更像一条被卡在岩石缝隙中、痛苦蠕动的臃肿巨蟒,在死亡峡谷的咽喉处艰难挣扎。

在特战大队派来的精锐一路上神出鬼没的骚扰、夜袭之下,前锋的精锐铁骑——那些往日里趾高气扬、视平原如坦途的幽州突骑——早已失去了骄横的气焰。

披着轻便锁甲的河西骏马,在覆满湿滑苔藓的石头上不断打滑、趔趄,喷着不安的响鼻,铁蹄敲击岩石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得得声,而是杂乱、沉闷、令人心慌的“咔哒、咔哒”声。

骑士们脸色紧绷如铁,汗水混着溅起的冰冷涧水从额角、鬓边流下,在布满风尘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泥痕。

他们不得不死死勒紧缰绳,身体前倾,几乎贴在马颈上,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躁动不安的坐骑,在越来越狭窄的通道里艰难挪移。

人与人、马与马之间拥挤不堪,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低沉的咒骂和安抚马匹的咕哝声在压抑的空间里飘荡。

“妈的,这鬼地方!”一个满脸横肉的骑兵都尉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手忙脚乱地控制着胯下因踩到湿滑苔藓而差点失蹄的战马,“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斥候营是干什么吃的?探的什么路!”

“少废话,王猛将军在前头呢!”旁边一个老兵油子喘着粗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耸入云的绝壁,“赶紧过去,这地方待久了,老子心头发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横刀刀柄,指节微微发白。

中军的重甲步卒更是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

沉重的铁札甲在涧底湿冷的环境里,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冰冷刺骨地紧紧贴在身上,贪婪地吸走了士兵们最后一丝宝贵的体温。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喷出长长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仿佛生命的热量在被无情剥夺。

铠甲关节处摩擦的“咔咔”声、铁靴踩踏湿滑石面的“嚓嚓”声,以及士兵们压抑的喘息和低声咒骂,汇成一片沉重而绝望的低鸣,如同巨蟒垂死的喘息。

“稳住!跟上!”步卒校尉沙哑的吼声在队列中响起,但很快被更响亮的抱怨淹没。

“校尉,这甲……太沉了……喘不上气……”一个年轻士兵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脚步虚浮。

“喘不上也得喘!想想幽州的父老,想想大帅许诺的富贵!咬牙挺住!”校尉回身低吼,自己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冰冷的甲胄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后队的辎重堵塞,则如同巨蟒致命的肠梗阻,景象惨不忍睹。

满载粮草军械的牛车深陷在泥泞和乱石中,任凭车夫手中的鞭子雨点般落下,抽打在牲畜和民夫身上发出“啪啪”的脆响,任凭民夫们喊着嘶哑绝望的号子,肩扛手推,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蚯蚓,车轮也只是在泥浆中徒劳地空转,溅起污浊的泥点。

叫骂声、鞭打皮肉的脆响、牲畜吃痛的哀鸣、车轮深陷泥泞的吱呀声、木轴不堪重负的呻吟……

此起彼伏,在封闭的涧底疯狂撞击、回荡,将绝望的混乱和令人心焦欲焚的缓慢演绎到了极致。

“用力推啊!妈的!陷死了!”

“抽!给我往死里抽这头瘟牛!”

“哎哟!我的脚!压着我的脚了!”

“前面的死人啊!动一动啊!”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绝望的气息比涧底的寒气更刺骨。

韩休琳骑在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神骏异常的乌骓马上,身处相对开阔些的中段,心中的不安却如同冰冷的毒蛇,越缠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头顶那压抑的、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碾碎一切的崖壁阴影,脚下湿滑难行、随时可能吞噬人马的乱石陷阱,前方缓慢如蜗牛爬行、几乎停滞的队伍,后方不断由亲兵快马挤过来禀报的堵塞噩耗……还有这死寂得只剩下己方制造出的绝望噪音的环境——涧水的呜咽此刻听起来如同鬼哭。

这一切都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宽阔厚实的手掌紧握着缰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胯下的乌骓马“踏雪”,这匹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伙伴,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主人灵魂深处的焦躁,不断喷着粗重不安的响鼻,油亮的皮毛下肌肉紧绷如铁,碗口大的铁蹄不安地刨着湿漉漉的碎石地面,发出“哒哒、哒哒”的脆响,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异常清晰。

韩休琳甚至能感受到“踏雪”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剧烈地搏动,与他自己的心跳几乎同频——那是被环境压迫出的、对危险本能的恐惧。

“报——大帅!后军粮车三队陷在泥潭,堵塞超过五十丈!”

“报——!左营步卒三都踩踏,伤了十几个,走不动了!”

“报——!王猛将军前锋回报,前方涧口更窄,仅容三骑并行,通行极其缓慢!”

坏消息如同冰冷的涧水,一瓢接一瓢地泼在韩休琳心头。

他豹头环眼,虬髯戟张,凶悍的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每一次禀报,他腮边的咬肌就剧烈地鼓动一下。

“他娘的!催!给老子催!”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如同绷断的弓弦!

韩休琳猛地扬起手中那根金丝缠绕蟒皮、浸透了汗水和油脂的马鞭,带着刺耳欲裂的破风声,“啪!”地一声,狠狠抽在旁边一名刚刚挤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的亲兵肩膀上!

坚韧的皮甲被撕裂,一道殷红的血痕瞬间浮现,皮开肉绽!那亲兵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却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怨言。

韩休琳面目狰狞扭曲,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暴怒凶兽,对着涧底混乱绝望的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在狭窄的峡谷中反复撞击、回荡,非但没有带来威严,反而更添了几分狂躁与令人心寒的无力感:“后队那些吃干饭的废物!耳朵聋了吗?!传老子将令:所有堵塞道路的辎重车辆,无论里面是金珠宝贝还是粮草军械,一律给老子掀到涧水里去!”

“胆敢阻拦者,就地格杀勿论!步卒各营,丢掉所有坛坛罐罐,给老子轻装!快!快!再他娘的磨蹭,耽误了老子直取太原的大事,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点天灯!”

冰冷的杀意随着他的咆哮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士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上。

命令被声嘶力竭地传递下去,后方的混乱中顿时响起更多绝望的哭喊、粗暴的呵斥和重物落水的“扑通”声。

……

……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黄尖涧,这条被狰狞绝壁夹峙的死亡之峡,此刻被一种粘稠的、风暴来临前的死寂彻底笼罩。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涧底那条浑浊湍急的涧水,撞击着嶙峋的乱石,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哗哗”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阴森。

它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在乱石间蜿蜒爬行。

风,仿佛也被两侧的千仞绝壁彻底禁锢住了,只有一丝丝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和岩石腥气的微风,若有若无地在涧底盘旋,拂过汗湿的脖颈,带来一阵阵鸡皮疙瘩。

峭壁之上。

无数双眼睛隐藏在枯黄的灌木、嶙峋的怪石、天然的岩缝之后,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嗜血猛兽,死死盯着下方那条蜿蜒而入、在涧底艰难蠕动的钢铁洪流——韩休琳的幽州军。

他们的呼吸被压得极低,心跳却如同密集的战鼓,在胸腔里擂动。

东侧,一处视野极佳的缓坡后。

龙武军团大将仆固怀恩,这位有着回鹘血统、面容刚毅如岩石的悍将,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半跪在一块巨岩之后。

他身披玄色轻便锁甲,外罩深青色战袍,鹰隼般的目光穿透伪装,精准地扫视着下方涧口最拥挤的区域——那里是幽州铁骑先锋的核心。

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身边一张造型奇特、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连发快弩,感受着弩身上天工之城独有的精密纹路。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同样潜伏着的弩手营校尉,用低沉到几乎只剩气音的命令道:“‘蜂巢’准备。目标,涧口马群。听我号令,三息之内,倾尽箭囊。”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谈论收割麦子。

弩手校尉用力一点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芒,无声地将命令传递下去。

五千名弩手,如同五千个蓄势待发的弹簧,手指稳稳地搭在了冰冷的悬刀(弩机扳机)上,呼吸放得几近于无,眼神锐利如鹰隼,透过简易的瞄准器,牢牢锁定了下方最密集的马群和骑士。

汗水顺着他们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被吸收,无声无息。

西侧,更高更陡的山梁上。

龙武军团另一员大将李国臣,身披亮银灌钢打制的鱼鳞细铠,在黯淡的光线下依然流转着内敛的寒光。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矗立于最突出的崖石之畔,脚下就是令人眩晕的深渊。

他手中紧握着一杆丈八长的破甲锥枪,枪尖三棱透甲,闪烁着一点凝聚的、致命的寒星。

他身后,一万龙武军团最精锐的铁骑,口衔枚(防止战马嘶鸣),手紧握着缰绳,身体低伏。

每一名骑士都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肌肉紧绷,感受着身下伙伴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肌肉和滚烫的体温。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内衬,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又被奔腾的热血烘烤。

沉重的马槊或锋利的横刀被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着杀戮的决心。

再往后,一片如同钢铁森林般矗立的身影,是龙武军团的陌刀手!

他们如同沉默的石雕,厚重的明光铠覆盖全身,只露出一双双燃烧着战意的眼睛。

巨大的陌刀杵在地上,刀刃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青光,等待着那一声号令,将积蓄的恐怖力量化作毁灭性的寒光风暴。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钢铁、汗水和战马的气息,混合成一股肃杀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味道。

涧底。

幽州骑兵大将王猛,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列。

他身材魁梧,面如锅底,是韩休琳麾下有名的猛将。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那道被峭壁切割得更加狭窄、如同悬着一把巨大铡刀的惨白天光,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太静了!静得反常!

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大军沉闷压抑的蹄声、铠甲的摩擦声、涧水单调的呜咽,还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两侧的绝壁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无声的狞笑,向他缓缓挤压过来,要将他连人带马碾成齑粉!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娘的……这鬼地方有此不对劲!”王猛低声咒骂了一句,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但那不安感却越来越浓。

他猛地一夹马腹,对着身后厉声嘶吼,声音在死寂的峡谷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快!再快些!都给老子冲过去!快!”

他的吼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激起了涟漪。身后的骑兵阵列下意识地跟着提速,密集的马蹄敲打在涧底的石滩上,发出滚雷般的轰鸣,“轰隆隆——轰隆隆——”,无数铁蹄践踏下,碎石四溅飞扬。

拥挤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人与人、马与马几乎贴在一起,试图用速度冲开这令人窒息的死亡陷阱。

就在幽州铁骑的先锋堪堪冲过涧底最深处、地形最为险恶的“瓶腹”,整个骑兵队列最为密集、几乎挤作一团无法动弹,而后队还在源源不断涌入这狭窄瓶口的瞬间!

“轰——!!!”

“轰——!!!”

“轰——!!!”

三声震天动地的号炮,如同九霄之上的灭世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的绝壁间骤然炸响!

这不是寻常号炮尖锐的呼啸,而是天工之城特制火药猛烈爆炸产生的、裹挟着纯粹毁灭力量的声浪洪流!

在封闭狭窄的峡谷中,这恐怖的声浪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洪荒巨兽,疯狂地激荡、叠加、碰撞、反弹!

瞬间形成了足以撕裂耳膜、震碎内脏的毁天灭地音爆!

轰隆隆——!!!

整个黄尖涧都在剧烈颤抖!

仿佛地龙翻身!

头顶的崖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呻吟,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簌簌滚落,劈头盖脸地砸向涧底拥挤蠕动的人群!

“啊——!”

“我的头!”

“天塌了!快跑啊!”

惨叫声瞬间撕裂了之前的喧嚣,在音爆的余波中显得格外凄厉。

血花在人群中突兀地爆开!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轰然砸中一名骑兵连人带马,瞬间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较小的石块则如同致命的雹子,砸在头盔上发出“铛铛”巨响,砸在肩甲上留下凹痕,砸在无防护的肢体上便是筋断骨折!

涧底瞬间一片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不好!中埋伏了!!”

韩休琳的脸色在炮响的刹那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死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胯下神骏的乌骓马“踏雪”惊得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

巨大的声浪震得韩休琳双耳嗡鸣不止,尖锐的蜂鸣声充斥了整个脑海,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穿刺!

他凭借数十年沙场血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本能,死死勒住缰绳才没被掀下马背,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尖锐得如同夜枭:“结阵!快结阵!盾牌手上前!弓箭手仰射!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爆炸巨响的恐怖余波尚在崖壁间疯狂碰撞、回荡,如同无数头凶兽在狭窄的囚笼里咆哮冲撞。

韩休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豹头环眼圆睁欲裂,瞳孔在那一刹那急剧收缩成危险的针尖!

他看到了——

头顶那狭窄的一线天光下,如同变戏法般,骤然竖起了无数面猩红如血的战旗!

巨大的“龙武”二字在惨白的天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目惊心!

猩红的旗帜如同地狱的血浪,瞬间淹没了视野!

两侧原本死寂的绝壁上,如同鬼魅般从岩石缝隙、枯树之后、灌木丛中,涌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甲身影!

他们如同从地狱岩壁上爬出的索命修罗,沉默而肃杀!

紧接着,是那如同倾盆暴雨般带着刺耳欲裂的尖啸倾泻而下的——死亡箭矢!黑压压的一片,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

“中……埋伏了?!”这个念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恐惧,如同最阴毒的眼镜王蛇,瞬间噬咬住他全部心神,致命的毒液疯狂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冰凉。

他韩休琳!幽州节度使!拥兵数万,坐镇一方!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踩着无数敌人的尸骨登上高位!

自诩对战场凶险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飞狐陉那令人心悸的异样安静让他不安,斥候回报“未见大规模敌踪”也未能完全打消他心底深处那丝疑虑。

然而……内心深处,那份被卢珪那个老狐狸用锦绣前程和“清君侧、立新功”的迷魂汤灌出来的骄狂,那份自身急速膨胀、妄想割据称雄的野心,始终顽固地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警惕!

在卢氏各种真假难辨的信息和言语的刻意误导下,他以为郭子仪老了,锐气尽失,只会龟缩在太原城内稳守;

以为朝廷新立,天子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黄口小儿,根基未稳;以为所谓的龙武军团不过是仓促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以为凭借自己麾下三万幽州铁骑的锋锐,足以踏碎前方一切阻碍,直取太原,成就王霸之业!

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最响亮、最血腥的一记耳光!这耳光抽得他头晕目眩,肝胆俱裂!抽碎了他所有的狂妄和幻想!

“郭子仪……老匹夫!!卢珪……老贼!!”

韩休琳的虬髯根根戟张,如同暴怒雄狮的鬃毛,粗犷凶悍的面容瞬间扭曲变形,因极度的惊骇和被愚弄的滔天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死死攥紧手中的缰绳和腰间的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仿佛要将这坚韧的皮索和刀柄捏碎!

一股混杂着被愚弄的奇耻大辱、对死亡的巨大恐惧以及被逼入绝境的暴戾火焰,在他胸中轰然炸开,熊熊燃烧,烧得他双眼赤红,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

他看到了!那铺天盖地、密如飞蝗的箭雨,精准而冷酷地覆盖了他最精锐的前锋——那支耗费幽州无数钱粮打造、他引以为傲的幽州铁骑!

那些剽悍的马上健儿,此刻在狭窄的涧口拥挤成一团,如同被驱赶到屠宰场围栏里的羔羊!

“嘣——嗡——!”那是数千张强弩同时击发的、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恐怖蜂鸣!

汇成一片连绵不绝、仿佛来自地狱的低沉咆哮!

“咻咻咻咻——!”密集如飞蝗般的钢弩箭矢,带着撕裂布帛、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啸,如同九天之上银河倒泻,又似死神的镰刀风暴,精准而冷酷地覆盖向涧底最拥挤的区域!

“噗噗噗噗噗……!”箭矢入肉的沉闷响声、战马被射穿脖颈后发出的濒死悲鸣、士兵被洞穿身体时发出的短促惨嚎、箭镞穿透铁甲叶片或钉入骨头的“咔嚓”声、盾牌被强力弩矢穿透的“笃笃”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血腥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交响曲!

锋利的、带着血槽的三棱透甲弩箭,轻易洞穿了轻骑兵的皮甲和锁子甲,深深扎入血肉!

强劲的弩矢甚至能直接射穿河西骏马坚韧的颈项!

涧口狭窄处瞬间人仰马翻,血雾弥漫!温热的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般泼洒在冰冷的乱石和浑浊的涧水上,迅速汇成一道道暗红的小溪!

刚刚还试图加速通过险地的精锐骑兵,瞬间变成了拥挤在一起、无法动弹的活靶子!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血腥气和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涧水的土腥和青苔的腐败味。

“顶住!盾牌!长矛!结阵!!”韩休琳身边最忠勇的亲兵统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彪形大汉,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稳住阵脚。他挥舞着横刀,奋力格开一支射向他面门的流矢,“铛”的一声火星四溅。

但狭窄的地形和头顶致命的打击让任何命令都如同泥牛入海!士兵们本能地寻找掩体,互相推搡,场面更加混乱!

然而,这只是毁灭序曲的第一章!

“龙武军!随我——杀!!!” 西侧山梁上,大将李国臣的怒吼如同虎啸龙吟,压过了涧底的混乱!他手中那杆丈八破甲锥枪,枪尖直指涧底幽州军的心脏!

“杀!!”一万龙武军团最精锐的铁骑,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怒涛决堤,又似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钢铁洪流,自陡峭的山坡上俯冲而下!

战马嘶鸣,铁蹄践踏着碎石泥土,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形成一条狂暴的土龙,挟裹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锋利的马槊平端如林,雪亮的横刀高举如雪浪!

冰冷的金属寒光在幽暗的涧底反射着来自一线天的惨白光芒,汇聚成一片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寒潮!

俯冲带来的恐怖势能,让这支铁骑的冲击力达到了令人胆寒的极致!马蹄声不再是雷声,而是山崩地裂的轰鸣!

“稳住!长矛手!拒马!!”幽州军步卒中一些基层军官发出了绝望的吼叫。

面对这自天而降的钢铁洪流,狭窄的地形让幽州军无法展开有效的防御阵型,只能仓促地将长矛斜指向上,试图延缓骑兵的冲势。但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轰——!”第一波钢铁洪流狠狠地撞上了幽州军混乱的右翼边缘!

“咔嚓!噗嗤——!”骨骼碎裂、长矛折断、铠甲撕裂、肉体被马槊洞穿的声音瞬间爆响!

龙武骑兵借助俯冲之力,轻易地将挡在前面的幽州步卒连人带矛撞飞!

沉重的马蹄无情地践踏在倒地的躯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碎声!血浪冲天而起!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幽州军右翼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口子!

龙武铁骑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势不可挡地向纵深楔入!

“挡住他们!给老子挡住!”韩休琳看得目眦欲裂,那些被屠杀的步卒中,不乏他多年的老部下!

就在西面铁骑洪流掀起滔天血浪,东面弩箭风暴持续收割生命的时刻,真正的毁灭打击降临了!

伴随着一片低沉而令人心悸的“嗡嗡”破空声,如同巨型毒蜂振翅,二十枚黑乎乎、西瓜大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物体,从两侧山坡被强力绞盘抛石机抛射而出,划着死亡的弧线,带着沉闷的呼啸,精准地落入了韩休琳中军位置、他刚刚在亲兵护卫下勉强集结起来、正准备拼死发起反冲锋的三万幽州铁骑核心队列!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幽州骑兵惊恐地看着空中飞来的黑点。

“是石弹?不像……”

“快散开!!”

然而,拥挤的队列和狭窄的空间,让他们避无可避!

“轰隆——!!!”

“轰隆——!!!”

“轰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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