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吉祥一家出发时十九口人,整整齐齐。
到达石头村时,还有十五口人,如今才不到半年光景,就剩下他一个了。
所有的儿子,孙子,还有老伴儿,都被一把火灰飞烟灭了。
明明一早还在憧憬挖开大墓,翻身成地主的美梦,几个时辰过去,活人成了鬼魂,独留他一人。
断子绝孙,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是吧,他挖了那么多坟,那些鬼魂不会放过自己的!报应啊!终究是报应!
他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十具尸体。
绝望中带着些癫狂。
眼角扫过被烧焦了的吴氏。
等等,吴氏水性杨花。
当初滴血验亲时,没有一个儿子和自己的血融合!儿子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更何况孙子了。
所以眼前烧死的,都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野种!
既然烧死的都是野种,那他就不用难过,他要振作起来!他还有翻身的机会!
只要凑齐二十两银子,他就能下墓,下了墓,就能有钱!
只要有钱,还能找到婆娘,只要找到婆娘,就还能有子嗣,他照样能儿孙绕膝。
他才五十出头!人家七十都能生!那他也可以!
这样想着,忽然有人一双鞋出现在他的面前。
“二爷爷,别跪了,再跪也活不过来了。”
白吉祥抬起头,阳光耀眼,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眼前站着的,是白富贵和她的孙女大丫。
他一手撑地,缓慢站了起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是。”
“呵,你怕是巴不得我断子绝孙吧?现在看到他们死了,你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
白富贵:有一点无语。
本来他是气势汹汹地来的,但看到这灭门惨案,他倒是也发不出什么脾气了,索性开门见山:“关于我的身世,你娘临死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白吉祥嘴角向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苦笑:“你晓得了?”
“不太知道,只晓得刘氏不是我亲娘。”
白吉祥往后走了两步,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带着些挑衅:“想知道?你给我二十两我就说。”
“你!”
“怎么样,二十两,很划算的!你娘的情况,只有我知道。”
肖拐子这时走了过来:“富贵哥,他不说我说!关于你娘的情况,我也知道!我不要二十两,给我十两就行。”
白吉祥呆愣片刻,立刻反应过来。
白富贵是肖拐子招来的!
白雀从兜里掏出来了十两银锭,转向肖拐子:“肖叔,你说!我们要听实话,若是有一句不对,这十两银子就不能给你了。”
白吉祥气死了,放火烧死了他家人不说,居然还要抢属于他的银子!他扑上前想要打人,被白富贵一把拉开了。
肖拐子生怕说慢了没钱,急赤白脸地嚷道:“这事儿可是我爹亲口说的!保证没一句谎话!当年我爹给你爹盖房子,有天落了水囊回去取,正巧看见有人在你爹门口敲门,那人是个女的,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还大着肚子,我爹还去帮着敲门。”
“你也知道的,人嘛,总有点好奇心的,我爹帮她敲开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偷偷躲起来听墙角。”
“一听才知道,原来你爹没回村之前,在镇上娶过一个,后来白家经营不善,有上门讨债的,结果讨债的和你爹娘发生争执,不小心把你娘推下河了,河水顿时将你娘卷走了。你爹找了几日没找到尸体,想着应该也是死了,便立了衣冠冢,过了半年又续弦娶了刘氏。”
“这边和刘氏刚成亲没两天,你娘就回来了,她说她落水后被道姑救起,伤了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她在道观里住了几个月,发现自己怀孕了,刺激之下想起事来,赶了一个月的路,这才回来。”
“刘氏得知这事后,又怒又气,质问你爹前头那个没死还怀孕了,那她算怎么回事?她也是明媒正娶嫁进来的。”
“后来你娘晕倒了,估计是身子本就弱,又赶了这么久的路,支撑不住了,你爹连夜拉着平板车拉到镇上医馆,她就再没在村里出现过。”
“第二天你爹还特意找了我爹,问他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我爹当然说没有,你爹还警告说,有些话不该说的不要说,否则,要他好看。毕竟你爹是个富户,没人敢惹,我爹也不敢在外头传闲话,只能将好奇放在心里。”
“后来,刘氏就怀孕了,没多久肚子就大起来了。”
“再后来,又有一天晚上,我爹晚上去爬寡妇墙头,回来时路过你爹家,听到刘氏抱怨,说这大热天的,成日里在肚子上绑棉絮,焐得浑身起痱子!你爹就哄她:让她忍忍罢,横竖是他的骨血,总不能扔在外头不管。”
“我爹这时才知,原来刘氏是假怀孕。”
“我爹觉着蹊跷,后来盖房时就格外留心。断断续续听他们嘀咕,总算拼凑出个大概。”
“你娘落水后身子不好,那晚晕倒后送到镇上医馆,医馆的大夫说这次落水伤了身,生产时恐有性命之忧,可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你娘知道自己活不久,就想保娃娃,你爹也同意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是重视的。你爹就在医馆旁边租了个小院子,保证大夫能随叫随到。至于孩子,生出来就当刘氏的第一个孩子,让孩子有个娘。与此同时,让刘氏也假装怀孕,每天在肚子上绑布条棉花,有事没事在村里转一圈。”
“刚开始刘氏是不愿意配合的,经常抱怨,有一次你爹发了火,说不愿意配合就休了她,她才老实。”
“又过了俩月,你爹带着刘氏出门,过了一个来月才回来,等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你,肚子也平了,说是生在外头了,村里人都信了。”
“哦,对了,整个白家,除了你爹和刘氏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连我爹也是在巧合之下发现的。”
说完这些,白雀终于将事情捋清了。
她问:“那我曾奶奶叫什么,你知道不?”
“好像叫秀英?”
“是哪里人?”
“好像是邻村的,具体哪个村就不知道了。”
白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将十锭银子扔给肖拐子,转身就走。
白吉祥则愣在原地。
是这样吗?
真相竟是这样吗?
可刘氏跟他说,哥哥是野种,是捡来的,家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没有哥哥的份。
原来他真是自己的...哥哥?
若是没有刘氏跟他说的那些,他不会处处针对他,如果不处处针对他,那他现在也会住在富强村,过好日子。
一切,终究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