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手机震动,家里保姆的号码跳了出来:“先生,念安小姐有点低热,37.8度,精神不太好,总闹腾。”
栾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先拨通保姆的电话,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安抚:
“王姐,别慌。先给安安用温水擦擦额头和手脚心,物理降温。我马上联系刘医生,让他尽快过去看看。我这边处理完事情就赶回去。你随时观察,体温超过38.5立刻给我打电话。”
他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挂断电话立刻又拨通了家庭医生的号码。
安排好女儿,他立刻点开法务总监的邮件,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目光锐利如鹰:
「强硬姿态是谈判策略。稳住。立刻查阿尔忒弥斯最近一周所有资金异动,尤其关注其开曼群岛关联账户。同时,联系我们在欧洲艺术品保险联盟的独立评估师罗杰斯,请他秘密对那幅圣像画进行快速评估,费用从我私人账户走,加急!我要在18小时内看到他的初步结论。律师函,暂时冷处理。」
回复发送。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用力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上课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他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拉开门,重新走进明亮而喧嚣的走廊,脸上已挂回那副温和而专业的面具,走向下一间教室。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根名为“平衡”的弦,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别墅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一小片暖黄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提神咖啡的苦涩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奶味。
修复中心那份厚厚的审计报告摊开在桌上,旁边散落着打印出来的阿尔忒弥斯基金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以及几张潦草写着名字和关系箭头的便签纸。
栾博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同时开着几个窗口:加密通讯软件、欧洲艺术品市场数据库、以及一份打开的教案——《文艺复兴壁画修复中的伦理边界》。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加密通讯框上。
对方头像是一个抽象的“枭鸟”剪影,代号“夜枭”。
几分钟前刚发来的消息:「目标建筑外围勘察完毕,守卫轮换有规律。但地下结构不明,红外探测显示b3区域有高强度屏蔽,符合目标特征。强攻风险极大,需内部结构图。老板,继续深入,代价高昂。」
代价高昂。这四个字像冰锥刺进栾博心里。
他几乎能想象那高昂的代价意味着什么——可能是巨额资金的投入石沉大海,可能是精心培养的线人暴露牺牲,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彻底断掉那本就渺茫的线索。
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屏幕的另一角,是与欧洲艺术品保险联盟独立评估师罗杰斯的私密聊天窗口。
对方刚回复:「栾,那幅圣像画?我刚拿到高清扫描件和初步光谱分析。老朋友,恕我直言,它就是个十九世纪三流作坊的量产货,技法拙劣,颜料廉价。‘阿尔忒弥斯’那个估值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敢用我的执照担保。详细报告加密发送中。」
骗局!罗杰斯斩钉截铁的结论像一记重锤,砸碎了阿尔忒弥斯虚张声势的强硬外壳。
栾博眼中瞬间爆发出冰冷的锐芒。
他立刻点开另一个加密通讯框,联系的是他大学时代就认识的挚友,如今在欧洲艺术品黑市调查圈子里颇有名气的独立调查员,代号“鼹鼠”。
「老麦,帮我查个人。」栾博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下阿尔忒弥斯基金负责修复中心项目的项目经理名字——埃利奥·罗西。「重点是,他最近半年的赌债情况,尤其是澳门那边的。听说手气很臭?」
信息发出。栾博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他知道“鼹鼠”路子野,消息灵通得惊人,尤其是在灰色地带。
等待是焦灼的。他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目光扫过教案的标题——“伦理边界”。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对付没有底线的对手,就得用点“边界”之外的手段。
几分钟后,“鼹鼠”的头像跳动起来,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段加密的语音信息。
栾博点开,耳机里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市井油滑腔调的声音,正是他那相声社的老搭档“大李”!
“栾哥!您让打听那‘骰子手’埃利奥?嘿!巧了不是!刚听一跑澳门水货的兄弟说,这孙子前儿个在‘金殿’可栽了大跟头!输得那叫一个底儿掉!欠了叠码仔‘疯狗强’少说这个数!”
耳机里传来一个清晰的打响指声
“听说连他老婆娘家陪嫁的一对祖传翡翠镯子都押上了!现在‘疯狗强’的人正满世界堵他呢!这孙子,裤衩都快输没了,还搁这儿装大尾巴狼跟您这儿耍横呢?啧啧!”
大李的声音带着相声演员特有的夸张和幸灾乐祸,但传递的信息却精准而致命。
栾博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赌徒,巨大的赌债,凶狠的追债人——完美的突破口。
他立刻拿起另一部专线手机,拨通了吴昊的号码,声音冷冽如刀:
“吴昊,目标:阿尔忒弥斯基金项目经理埃利奥·罗西。他在澳门欠了‘疯狗强’一大笔钱。我要你或者刘哥,立刻用‘安全’的方式联系上‘疯狗强’的人。告诉他们,只要罗西愿意‘配合’,把他电脑里关于修复中心圣像画项目的所有内部邮件、通讯记录和那份所谓的‘关键证据’原件交出来,他的赌债,叶氏替他还清,额外再给他一笔足够他远走高飞的安家费。记住,”
栾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要快,要干净,要让他明白,这是唯一活路。”
夜色浓稠,沉甸甸地压在别墅上空。书房里,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