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大卷发红鼻子,最滑稽的步法,这样的快乐你学会了吗?”小丑女孩指尖不知何时已夹着张鬼牌,油彩勾勒的嘴角咧到耳根。她边唱边踮起脚尖旋转,彩衣轻轻晃动,应和着古怪腔调。
“用笨拙又惊险的杂耍,继续对你装傻,所有的悲伤通通忘了吧。”她翻掌间抖落满把彩纸,纸屑触及野人长毛时竟发出碎冰轻撞之声。野人挥拳带起的腥风卷起满地落叶,那些枯叶却在她周身三尺外纷纷弹开。
“听我说,拿出你的钞票笑平常买不到,先生小姐们赶快来~赶快来~”歌声转调时,她指缝间突然迸出三只木偶鸟。鸟喙开合间发出与铜钱相似的叮当声,振翅绕着野人飞旋。每绕一圈,野人眼里的凶光便褪去一分,渐渐染上几分孩童似的迷惘。
“再慢就看不到,座位没剩多少,还能跟乔克姐姐拍,一张照~”她翻掌间,又有三柄飞刀擦着野人耳际掠过,刀柄红绸与彩衣融成流动的虹。她倒立着用单手在满地碎石间游走,哼唱声随着腰肢摆动忽远忽近。
“我只是卑微的小丑,翻几个跟斗,就等你拍一拍手~”小丑女孩忽然弓身向后翻去,彩衣在夜风中绽如残破的霓虹。
“人群散了后,夜色多朦胧,月光也会跟着我。”她接连三个空翻掠过满地碎石,足尖点地时倏然展开双臂,腕间垂落的七彩缎带将野人挥来的拳头缠住三匝。油彩覆盖的脸上依旧挂着永恒的微笑,喉间却溢出几分破碎的气音。
“我不是,孤独的小丑,你笑了之后不需要记得我。”但见她借力腾空,沿着野人粗壮的手臂疾走如飞。待行至肩头忽地倒悬而下,正对那对赤红眼瞳歪了歪头,轻点自己脸颊。
“灯熄的时候 满天的星空,最明亮的是寂寞。”小丑女孩指尖的彩缎忽地松脱,她在野人肩头轻盈后翻,落地时激起一圈尘土。野人茫然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那上面不知何时被点了个鲜红的圆点。
那野人喉间滚动着含糊的呜咽,庞大的身躯缓缓退入阴影。它蜷缩在深处,长满黑毛的指爪却仍小心翼翼地拢着那个彩球,赤红眼瞳里映着疏落的月光。
魔术师小姐魔杖轻点,几缕银辉洒落下来。但见石壁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角落里堆积着些许破碎的衣物与枯骨,正中却铺着个由松枝与苔藓搭成的简陋小窝。
野人忽然将彩球塞进苔藓窝里,笨拙地模仿着小丑方才的鞠躬动作。它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哼鸣,竟隐约带着几分童谣的调子。
“呼。”小丑女孩缓缓吐出一口气,彩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她抬手抹过眉眼,油彩上的那抹鲜红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斑驳。
夜风卷过林间,带来松脂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忽然将双手举到眼前,注视着上面沾染的尘土与草屑。
那野人赤红的双瞳渐如退潮般化作深褐,它屈起覆满长毛的指爪,颤巍巍指向云雾缭绕的深山。喉间滚动着破碎的音节。
魔术师小姐执杖上前三步,见那野人眼角竟凝着浊泪,粗壮的臂膀在月光下微微战栗。它反复摩挲着掌中彩球,忽然用指甲在泥地上划出蜿蜒曲线,线端指着远山一处飞瀑。
“嗯,我们现在就去。”魔术师小姐指间魔杖轻转,杖端银辉如露水般洒落在野人绘制的路线上。她的发梢尚沾染着方才搏斗时扬起的尘芥。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踏入林间小径。魔杖辉光惊起三两只寒鸦,黑袍翻涌时似残月破云,将满地枯枝映得铮然生辉,小丑女孩的彩衣随之没入雾霭。
行不过半里,忽见林隙间透出几点幽微火光。但见有黑袍人聚在古松下,身形尽数笼在暗影里,说话声时断时续飘来。夜风卷着零碎言语,隐约听得\"药人怪物\"几字,恰似寒鸦啄破死寂。
“嘘。”魔术师小姐倏地抬腕,魔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纹。埃卡特琳娜的洋伞无声倾侧,墨色裙裾与林影浑然一体。但见十余丈外两点幽火摇曳,黑袍翻动间传来压抑的人声。
“你说,那人究竟是谁,先是让我们抓人药傻,还有那些个怪物,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持火把者嗓音沙哑如磨锈刀,火光映出袖口暗红的污迹。另一人闻言剧烈咳嗽,佝偻的身形在石壁上投出扭曲的剪影。
“谁不说啊,不知道他对那些人使了什么法子......想起他们的样子我就害怕。”说话人颤抖的指节擦过火把,燎焦的布帛味随风飘来。
“你们可少说几句吧,小心也被药成傻子。”正在拨弄篝火的黑袍人突然直起腰身,猛地按住同伴的胳膊。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铁锈般的涩意。
“前日抬出去的张二哥,如今连亲娘都认不得了……”另一个黑袍人闻言攥紧拳头,骨节发出细微脆响。他盯着跳跃的火苗喃喃道。话音未落便被同伴死死捂住嘴,残余的字句化作模糊的呜咽,混着松涛消散在夜风里。
“至少他是真给钱啊。”那拨弄篝火的黑袍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银钱相击的脆响惊起了夜宿的寒鸦。他粗短的手指攥着袋口,喉间发出混着痰音的低笑。
袋中碎银随着他抖动的动作哗啦作响,在火光里泛出油腻的光泽。旁边蹲着的瘦高个盯着钱袋吞咽口水,枯爪似的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够买三十亩水田……”最先开口的汉子突然抬脚碾灭火堆,余烬升起的青烟模糊了他抽搐的嘴角。
“总比饿死强。”他扯过钱袋系回腰间,玄色布料顿时勒出饱满的轮廓。他像是说给同伙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这世道挣钱不容易啊。”那缩在树根下的矮个黑袍人忽然嗤笑出声,他从怀里摸出个旱烟袋,点火时的手抖得厉害。几点火星溅在粗布袖口,烫出几个焦黑的洞眼。
他嘬烟嘴时露出满口黄牙,烟雾混着叹息从齿缝间漏出来。旁边汉子下意识去摸腰间钱袋,指尖触到那包碎银时,脖颈上的青筋微微抽动。
“今春又闹蝗灾,夏天大旱,秋天又大涝……”最先说话的黑袍人突然抬脚碾灭烟灰,哑着嗓子道,他话没说完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咽下了什么更苦的东西。林间夜风卷着余烬打旋,把未尽之言都揉碎在松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