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个樵夫就是先前失踪的人了。”洋伞倏地收拢,埃卡特琳娜用伞柄轻点那片山林。墨色裙摆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掀起微澜,声音里带着霜雪般的凉意。
伞骨在她指间轻转,在地图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垂眸凝视着图纸上蜿蜒的墨线,仿佛能透过纸背看见林间弥漫的雾气。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牛仔指尖掠过枪套上的铜钉,在窗棂上叩出急促的节奏。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月色,皮靴跟轻轻碾过地上的碎瓦。
魔术师小姐信手截住晃动的怀表链,银链在掌心盘绕如蛇。表盖开合的脆响惊醒了沉思中的众人,表面反光掠过她微蹙的眉峰,在摇曳的灯影里明明灭灭。
“红衣,你和羊九她们在这儿维稳,我们去看看。”她指尖轻转魔杖,杖端在空中点出星芒般的微光。未等众人回应,她已迈步向前,踏碎满室烛影。她最后瞥了眼地图上标记的山林,衣角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疾风。
“嗯。”红衣按剑行礼,束发的红绸在穿堂风中猎猎飞扬。她目送众人身影没入夜色,反手将半掩的轩窗合拢,插销落定的声响惊醒了梁间栖雀。
……
暮色四合,千山沉墨。但见老林深篁间 古木虬枝蔽月,幽谷深处寒雾如瘴,初升冷辉勉强透过层叠枝叶,在地面洒下斑驳碎玉。忽闻远岫传来夜枭悲啼,声若孤妪夜泣,引得群壑回声幽幽。
乱石嶙峋处,几道黑影倏然掠过嵯峨怪石 林间忽现磷火点点,青荧鬼火在断桩残树间明灭不定,恰似百鬼提灯巡山。
骤闻深谷传来凄厉长啸,声震林樾。但见惊起夜鸦蔽空,羽翼扑簌声里,隐约见得远处崖壁上似有白影攀援,转瞬没入浓雾之中。
魔术师小姐信手摘下礼帽,腕间微转,那魔杖已点向帽檐。杖端幽光乍现,如寒潭映月,周遭墨色浓雾竟似活物般翻涌退散,让出三丈清明地界。
帽中忽有白光流转,但见七只白鸽自帽中翩然飞出,羽翼泛着星辉,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周。径往西南深山处飞去,尾羽拖出的流光将雾霭照得通透。
她反手将礼帽扣回,魔杖顺势画弧。青光过处,满地腐叶无风自旋,露出泥土上若隐若现的兽踪。那杖端微明灭不定,恰似夜海引航的灯炬。
“三姐这一手真好玩。”埃卡特琳娜执伞凝立,她冷眼望着白鸽掠过的轨迹,唇角掠过一丝似笑非笑,洋伞在她指间稳如磐石,伞尖凝着的露珠映出鸽群清影。月华流过她瓷白的面容,将那声听不出喜怒的评语淬成了寒霜。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落后啊。”埃卡特琳娜执伞的指节微微收紧,墨色裙裾在夜雾中泛起幽光。她身后三尺处的阴影突然扭曲,暗影与雾气交织成模糊的轮廓。
一只蝙蝠模样的使魔已然立在伞骨之上,双翼收拢时带起几缕若有若无的黑雾。
“去看看吧。”埃卡特琳娜轻抚洋伞柄首,眼尾余光扫过林深处。那蝙蝠使魔当即敛翅悬停,前爪交叠在胸前欠身施礼,翼膜在月光下泛出缎面般的幽光。
但见它振翅时带起细微风声,姿态竟透着几分不合时宜的优雅。倒挂在枝头的残叶随着它的轨迹微微颤动,翼尖掠过的雾气凝结成霜华。
突然间使魔忽地在半空凝滞,双翼瑟缩着收拢胸前。方才还优雅翻飞的蝠翼此刻竟微微发颤,连尾钩都蜷缩起来,它倏地退后三丈,倒悬在枯枝上再不肯前行。它用翼膜裹住身躯,仿佛林间藏着什么可怖之物,连带着周遭雾气都开始不安地翻涌。
那细小的爪子紧紧抓住伞柄,喉间发出细微呜咽,连带着伞骨都随之轻颤起来。远处夜枭的啼鸣不知何时已然止息,整片山林陷入死寂。
“嘎吱,嘎吱。”密林深处忽闻枯枝断裂之声,但见个八尺高的身影迎面而来。周身黑褐长毛硬如松针,行动时带起的腥风里混杂着腐土与兽腥。
那对赤目灼灼似两盏血灯笼,喉间滚动着山雨欲来时的闷雷声,每步踏下便见地上碎石轻颤,连带着周遭古木枝叶都簌簌作响。
腥风过处,连缠绕古藤的毒蛇都缩回洞中。那对赤瞳亮得骇人,喉间滚动的闷雷在岩壁间碰撞回荡,震得悬在峭壁的老鸹窝簌簌落土。
“九妹,你先保存体力,这儿交给我们。”魔术师小姐腕间轻转,那魔杖便似活物般游走起来,在浓稠夜雾中勾勒出皎洁流光。结界初成时如新月破云,清辉过处竟逼得丈内雾气翻涌退散。
她侧步移身将埃卡特琳娜护在后方,衣角扫过沾满夜露的蕨草,带起的水珠在空中划出晶亮弧线。
魔杖尖端流转的银辉渐渐凝实,化作半透明的屏障。结界边缘与夜雾相接处不断泛起涟漪,仿佛春水融冰。她足尖轻点湿润的泥土,身形稳如古松。
月华流转间,她身上那袭绛紫汉服竟如朝雾遇阳般消散,化作缕缕墨色轻烟。待烟尘散尽,原先的广袖流仙已转为玄色礼服,缎面在夜色里泛着幽微光泽。
那野人见状,怒吼一声,挥拳砸来。魔术师小姐不闪不避,魔杖轻点袭来拳风,借势飘身后撤三丈。但见她足尖掠过满地松针,黑袍在月色下绽如墨兰。
野人拳风过处,碗口粗的树木应声而断。魔术师小姐却已借着这股力道腾空而起,魔杖在空中划出银弧。杖端流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在她周身结成细密的光网。
“黑桃6,方片2,红心4。”小丑女孩眼中骤然迸发出灼热的光彩,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她指尖夹着的三张卡牌破空而出,牌面在与夜风摩擦的瞬间竟燃起幽蓝火焰,在黑暗中划出三道诡谲的轨迹。
随着卡牌离手,她周身气质陡然剧变。那张素净的面容仿佛被无形画笔涂抹,鲜艳的油彩如活物般蔓上脸颊,唇际勾勒出永远上扬的弧度。原先朴素的衣衫在夜风中幻化成斑斓彩衣。
当最后一点幽蓝火焰在卡牌上熄灭时,她已完全变回那个戴着滑稽笑容的小丑模样。唯有那双透过油彩的眼睛,仍闪烁着与这扮相格格不入的锐利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