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尽起策马狂奔,带着一队精锐亲信,日夜兼程,直奔三川城外枝意和失踪的驿站。
当他勒马停在驿站破旧的院门前时,心沉到了谷底。
太干净了。
驿站内外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地面被水冲刷过,客房窗明几净,马厩也空空如也。
询问新任驿丞和杂役,得到的回答都是语焉不详的茫然。
裴度无奈摇头:“手法极其老道,处理得滴水不漏。像是专业‘拂衣客’所为。”
随后的日子,一封封密报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封尽起手中。
“淮景县当铺发现一香囊,经辨认,出自田家姐妹。”
“落浔镇首饰铺收了一支枝小姐常戴的累丝金簪!”
“荔波集市有人低价变卖了一枚珍珠金耳坠,样式独特,似枝小姐旧物。”
……
每一条消息都指向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城池。封尽起站在临时落脚点的地图前,看着手下标记出的一个个红点,杂乱无章的点,覆盖了广袤的区域。
“引蛇出洞?不,是金蝉脱壳!”封尽起紧锁的眉头下,紧绷的心有了些许松动。
“她在分散追兵的注意力,她还活着!她还在想办法脱身。”想到这,连日来的阴霾总算驱散,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他没有犹豫,哪怕明知是陷阱的可能性,他也亲自前去,马不停蹄,向着每一个地点奔去。
终于,在一个名为“临泽”的繁华水镇,线索有了实质性突破。
一家不起眼的成衣铺掌柜回忆道:“是有娘子来小店典当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料子很是不错!不过嘛……样貌颇为粗陋,典了钱,转头就在隔壁车马行雇了一辆车和一个老车夫。”
“样貌粗陋?”
“是啊,脸蜡黄蜡黄的,头上还有疤。”掌柜心有余悸。
封尽起买下仅剩的一件袍服,有点点淡淡的香气,像是冷梅,冷梅松针香!封尽起的心狂跳,这是枝意和自己研制的熏衣香!
他立刻赶到那间车马行,找到了那位被雇佣的车夫。车夫沉默寡言,告知他去的地方,便不再说什么。
封尽起又带着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望潮城下。
城门紧闭,城墙上兵甲林立,戒备森严,远超寻常。
探子很快回报:“望潮城前些日子发生内乱,城主与其子争夺权柄,两败俱伤,双双殒命。如今城中由城主夫人暂时接管,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盘查极严,我们的人难以混入!”
封尽起望着高耸的城墙,心急如焚。枝意和可能就在里面,自己该如何才能进去?
就在封尽起在临时营地苦思对策之时,一名亲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主……主子!急报!您看这个!”
封尽起一把抓过油布包,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是玉团另外半枚被捏碎的耳坠碎片!
玉团她再次捏碎了耳坠,这意味着什么?枝意和遭遇了比之前押解途中更大的生死危机?在望潮城中吗?!
拨开芦苇,封尽起愕然。他看到了面容憔悴的玉团,但玉团身边站着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葶苎郡主!唯独不见枝意和。
“姑娘……姑娘她……”玉团一见到封尽起,如同见到主心骨,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主子!姑娘把我们迷晕了,她把我们送出了城,她自己一个人留在城里了!”
玉团将她们三人这段时日的经历一一告知:“等我们醒来,打晕了船夫,绑了他,逼问后才知道,姑娘是要跟芫郡主出海!”
“出海?她要去哪里?”封尽起问。
“不知道啊!”玉团哭道:“还好姑娘将耳坠还给了我,我上了岸,第一时间就通知您,主子!你可一定要找到姑娘啊!”
封尽起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这个傻女人!以为自己可以拯救所有人,她连她自己都护不住!
封尽起抓起船夫的衣领质问:“她往哪个方向出海了?哪条船?”
封尽起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船,亲自率领,以最快的速度追赶怒蛟号。
终于,在他们远远地看到了怒蛟号巨大的黑色轮廓时,他看到船上混乱的火光,在怒蛟号高高的船舷边,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被几人逼到了边缘,
“阿和——!”封尽起嘶吼声穿透海浪。
一切都太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坠入了怒涛翻滚的大海。
“快点!追上他们!!!”封尽起只觉得心脏被撕裂,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在亲兵们呼喊声中,他疯魔一般,朝着枝意和消失的那片海域,纵身跃下。
冰冷刺骨的海水将他淹没,他在漆黑的海水中拼命下潜,摸索,寻找。
不知找了多久,直到他力竭,被紧随其后跳下的亲卫拼死拖拽着浮上海面,被强行拉回船上。
他瘫倒在甲板上,剧烈地咳嗽着,呕出苦涩的海水,失神地望着那片海域。
怒蛟号被裴度强行逼停,扣押。混乱被平息。
在怒蛟号的底舱,裴泛舟揪出了几个追杀枝意和的黑衣杀手。他们被带到甲板上,由封尽起亲自审问。
封芫面容冷肃,复杂的眼中带着审视。
“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杀她?”封尽起双眼赤红,恨不得立刻杀了这群人。
杀手们漠然。面对封尽起骇人的气势和逼问,他们竟无一人开口。就在裴度示意准备用刑时,几个杀手眼神一厉,喉结滚动。
“拦住他们!”封尽起厉喝,同时自己掐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杀手的下颌。
终究慢了一步。噗通几声,几名杀手口鼻涌出黑血,身体抽搐,不过几息之间,便已气绝身亡。
唯有被封尽起捏住下巴卸掉下颌骨的那名杀手,还活着。
裴度抠出毒囊,松开手,任由对方瘫软在地。
“说。是谁?说出来,孤给你一个痛快。”
任凭如何逼问,无论是以死亡威胁,还是承诺给予自由和财富,他都不发一言。
封尽起感觉无力感席卷全身,大海茫茫,枝意和,又被他弄丢了。
“愣着干什么!再探那!还有你们!所有能下水的,通通下去!一寸寸地搜!”封芫焦虑地下达着命令。
封尽起的亲兵如同下饺子般不断跃入海,在怒蛟号周围搜寻,渔网、钩索也不断投入海中。
海风呜咽,吹拂着封尽起湿透的衣袍和散乱的发丝。他望着眼前沉默的杀手,又望向那片吞噬了枝意和的大海,最终目光最终落在了封芫身上。
他径直走向封芫,周身的杀气让封芫郡主周围的卫士都下意识地手按上了刀柄。
封芫强自镇定地抬头迎向封尽起的目光:“你是什么人!敢对本夫人大不敬!”
“封芫!你对她做了什么?”封尽起掐住封芫的喉咙。
“不……不要!”封芫失声尖叫:“我说……我说。我……我给她下了毒。”
“下毒!?”
封芫被他掐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发紫:“她知道西启密宝,我给她的丫鬟解毒,并送葶苎出城,她就随我去面见尊上。”
封尽起险些将封芫生生掐死,他将她掼在甲板上,如同甩掉一件肮脏的垃圾。
封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蜷缩在甲板上,再也不敢看封尽起,她只是恐惧地重复着:“没有解药,她很快会毒发,发作时间看个人体质,也许……也许她已经……”
“闭嘴!”封尽起一声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