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突然断了。
不是海伦刻意停下,而是那道贯穿雾气的旋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在最激昂的音符上。海伦猛地抬起头,指尖还悬在琴键上方,眼里满是惊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压力”正在飞速聚集,原本缓慢流动的铅灰色雾气,此刻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以左侧为中心疯狂旋转,形成一道直径足有十米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微弱的金光正缓缓亮起。
那光芒起初淡得像烛火,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几乎看不见,可下一秒,它突然暴涨,像破晓时分的朝阳,瞬间撕开了厚重的云层。金色的光纹以漩涡为中心,一圈圈朝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那些黏腻的铅灰色雾气竟像冰雪遇热般迅速消融,连带着雾气中漂浮的灰白色颗粒,也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在金光中化为一缕缕青烟。
“这……这是什么?”老周下意识地把小女孩护在身后,怀里的布包被攥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活了七十多年,从师傅那里听过无数关于“阳气”“元神”的传说,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这样近乎神迹的景象。
爱德华的呼吸(灵魂层面的感知)骤然停滞。他曾在实验室里见过无数种光谱,从紫外线到红外线,从x射线到伽马射线,却没有一种光,能像此刻的金光这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光亮,更像是一种“意志”的具象化,纯粹、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治愈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边缘那些顽固的灰白色颗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之前针扎般的刺痛感,也在金光的笼罩下渐渐消失。
海伦已经站了起来,黑色的礼服在金光中轻轻飘动。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漩涡中心,眼里充满了震撼——她能“听”到金光中蕴含的某种“频率”,那频率温和却强大,比任何乐谱都更能安抚灵魂,甚至让她忘记了身处囚笼的绝望。
就在这时,漩涡中心的金光里,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料上还带着几分田间泥土的气息,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垂落在肩膀上。他的面容算不上英俊,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眉眼间没有丝毫惊慌或急切,仿佛不是在穿越凶险的灵魂空间,而是在自家药田旁漫步。最显眼的是他左手提着的棕色草药包,麻绳缠绕的包口处,还挂着几片干枯的艾叶和柴胡,哪怕是灵魂形态,依旧能闻到一丝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
“扁鹊……”爱德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在哈佛医学院的东方医学史教材上见过这幅模样——那本泛黄的教材里,扁鹊的画像正是这样一身粗布麻衣,手提药包,眼神悲悯而坚定。作为研究了一辈子传染病的医生,他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想过:如果古代的神医遇到新冠这样的瘟疫,会用怎样的智慧应对?没想到,这个只存在于书本里的人物,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扁鹊的灵魂缓缓从金光中走出,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雾气都会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干净的通路。那些试图靠近的灰白色颗粒,在距离他周身一米时,就像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瞬间被弹开,连一丝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在场的四人——爱德华、老周、海伦,还有躲在老周身后的小女孩,眼神平静却深邃,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恐惧。
“此处,乃‘疫魂域’。”扁鹊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他的口音带着几分古老的韵律,却并不晦涩,反而像山间清泉般温润,“尔等,皆是被‘疫邪’所困的魂灵?”
老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拉着小女孩上前一步,对着扁鹊深深鞠了一躬:“在下老周,生前是个走街串巷的中医。没想到能在此地得见扁鹊神医,真是三生有幸!”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手都在微微发抖——对于一个以中医为毕生信仰的人来说,扁鹊就像信徒心中的神明,此刻能亲眼见到,比任何奇迹都更让他震撼。
爱德华也定了定神,走上前伸出手:“您好,扁鹊先生。我叫爱德华·科恩,生前是传染病学医生,主攻病毒研究。您的出现……简直是个奇迹。”他本想解释“病毒”“传染病”这些现代术语,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觉得不必——眼前的神医,似乎早已看透了这片空间的本质。
海伦也跟着上前,对着扁鹊微微欠身,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是海伦·怀特,钢琴家。感谢您的到来,您的光芒……驱散了那些可怕的颗粒。”她说着,指了指地面上残留的青烟,那里原本是灰白色颗粒聚集最密集的地方。
扁鹊对着三人微微颔首,没有过多的寒暄,目光重新投向四周的雾气。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缕还未消散的铅灰色雾气,闭上眼睛,眉头微蹙,像是在感知什么。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此‘疫邪’非比寻常,并非凡间普通温疫之气,而是由‘病毒残魂’凝聚而成。它们生前依附于人体,吸食生机,死后未散,反而在此地聚集,形成‘疫障’,困住尔等魂灵,以魂灵的‘生气’为食,维持自身存在。”
“病毒残魂?”爱德华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病毒这种没有生命意识的微生物,死后竟能形成“残魂”。可转念一想,这片空间本就是灵魂领域,或许在这里,一切物理法则都不再适用——病毒的“破坏性本能”,在灵魂层面凝聚成了带有意识的颗粒,这似乎也说得通。
老周却恍然大悟,拍了拍大腿:“难怪我之前用陈艾驱邪没用!寻常疫气惧艾草之阳,可这‘病毒残魂’带着‘执念’,寻常草药根本克制不了!”他看着扁鹊,眼里满是期待,“神医,您既然能穿透疫障而来,定有破解之法吧?我们被困在此地数日,已有不少魂灵因生气耗尽而消散,再这样下去,恐怕……”
扁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海伦身边,目光落在她的灵魂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几缕淡淡的灰色痕迹,显然是之前被颗粒侵蚀的印记。他伸出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点细碎的金光,轻轻点在海伦灵魂的印记上。
“嗡——”
细微的嗡鸣声响起。海伦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入灵魂,之前残留的疲惫感瞬间消失,连带着心里的焦虑与恐惧,也像被阳光晒过的湿气般渐渐散去。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灵魂,那些灰色痕迹正在金光中快速消退,露出原本纯净的透明轮廓。
“这是‘医道微光’。”扁鹊收回手,解释道,“乃吾生前行医数载,以‘仁心’为引,‘医术’为基,凝聚的治愈之力。此力能克邪扶正,驱散疫气,亦可滋养魂灵,补其生气。”说罢,他又转向爱德华和老周,指尖轻点,两道金光分别落在两人灵魂上。
爱德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那股被压抑许久的“活力”正在复苏。之前因颗粒侵蚀而变得迟钝的思维,此刻也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能重新回忆起实验室里那些复杂的病毒基因序列。老周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能“感知”到自己灵魂里的“气”重新变得充盈,之前因焦虑而紊乱的“气息”,也在金光的滋养下恢复了平稳。
躲在老周身后的小女孩,此刻也探出了脑袋,好奇地看着扁鹊。扁鹊注意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指尖凝聚出一点更柔和的金光,轻轻飘到小女孩面前。金光落在她的手心里,化作一颗小小的、像萤火虫般的光点,围绕着她的手掌缓缓旋转。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光点,没有刺痛,只有温暖的触感。
“多谢神医!”老周再次鞠躬,语气里满是感激,“有您这‘医道微光’,我们至少能暂时保住魂灵不散了!”
扁鹊却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变得严肃:“‘医道微光’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这些‘病毒残魂’的根源,在于前方疫障深处的‘疫核’——那是所有残魂的核心,也是疫障的能量来源。若不摧毁疫核,待微光消散,疫气只会卷土重来,且会更加凶猛。”
“疫核?”爱德华立刻抓住了关键,“您是说,只要找到并摧毁那个核心,就能彻底打破疫障,让所有被困的魂灵获得自由?”
“正是。”扁鹊点头,目光扫过三人,“然,摧毁疫核非一人之力可成。”他看向爱德华,“汝懂‘病毒’之理,可辨疫核之特性,寻其弱点;”又看向老周,“汝通‘气’之流转,可感知疫障变化,引路破局;”最后看向海伦,“汝之‘乐音’能安抚魂灵,亦可扰动疫邪,在关键时刻扰乱疫核之‘气’。”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老周率先开口:“神医放心,我虽只是个普通中医,但对‘气’的感知绝不会错,定能为大家引路!”海伦也点头:“我的音乐能传递力量,只要能帮上忙,我愿意一直演奏下去!”爱德华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决心:“我会用我毕生所学,分析疫核的特性,找到最有效的摧毁方法——哪怕这里没有实验室,我的大脑,就是最好的‘研究工具’。”
小女孩也拉了拉老周的衣角,小声说:“爷爷,我也想帮忙,我可以把金银花种子分给大家,像之前那样保护大家。”
扁鹊看着眼前的四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提起手中的草药包,轻轻打开,里面的草药虚影在金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更浓郁的药香:“好!既然如此,吾等便即刻启程,先寻其他被困魂灵,聚众人之力,再破疫核,解此‘疫魂域’之困!”
话音落下,扁鹊周身的金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不再是刺眼的爆发,而是化作一层柔和的光罩,将爱德华、老周、海伦和小女孩都笼罩在其中。光罩之外,铅灰色的雾气依旧浓厚,可光罩之内,却温暖而明亮,连一丝颗粒都无法渗入。
海伦重新走到钢琴旁,指尖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她弹奏的不再是《命运交响曲》,而是一首舒缓的《圣母颂》。温柔的旋律在光罩内回荡,顺着光纹的缝隙飘向雾气深处,像是在向其他被困的魂灵发出召唤。老周牵着小女孩的手,紧跟在扁鹊身后,时不时停下脚步,感知着空气中“气”的流动,为队伍指引方向。爱德华则在脑海里快速梳理着关于病毒的知识,试图构建出“疫核”可能的结构模型。
五人的身影,在铅灰色的雾气中缓缓前行。金色的光罩像一盏移动的明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也照亮了所有被困魂灵心中的希望。在这片被新冠阴影笼罩的灵魂空间里,一场跨越千年、融合中西的“抗疫之战”,正以最庄重的姿态,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