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来自一把怪异的枪。
握枪的人站在甲板上，身穿一套普通的猎人长衣，头戴黑色的三角帽。
长衣下摆的阴影盖住了蹲在沟渠中的维罗妮卡，像是在轻抚她的脑门。
双手合抱做祈祷状的维罗妮卡睁开眼睛，怔怔的仰头看向那个被自己“召唤”出来的存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竟然成功了。
……
六阶命运仪式“如果”，本就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
她受到了学者的启发，尝试着用这种可能性去寻找那位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d先生”时，竟然真的把心中所想的d先生给召唤来了。
那个人，跟她记忆中的戴维·弗兰克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手中握着一把由三根深渊黑角合拼而成的怪枪，那是维罗妮卡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
聚满了透明星光的枪管前睁开了一只深邃的黑瞳，一颗无法形容的子弹在她的见证下射出，以一种慢悠悠的速度飞了出去。
不，这颗充满了无形之力的子弹其实已经脱离了速度、距离、时空之类的规则束缚。
它看上去慢悠悠的，飞出枪管的下一刻就已经贯穿了所有跳上甲板的黑兽的脑袋。
这颗子弹“悠闲”的划过一个大圈，同时击杀了所有黑兽后，又拐了个弯钻进了庞大的高陆堡垒内部。
哪怕是猎爵的视野也无法再捕捉它的影子，但遍布堡垒每个角落的维罗妮卡却能一直追踪到它前进的路线。
它飞过了堡垒中的每一条通道，每一个拐角，每一根狭小的缝隙，每一扇或开或闭的大门。
扭动的子弹就像是一只调皮的精灵，又像是一条微小的游龙，它飞行的线路飘忽不定，从高陆堡垒的上层一直飞到底层，同时还贯穿了沿途每一只入侵的怪物……
凡人的战斗似乎子弹的面前彻底静止。
刚刚被激活的荣耀构装挥舞着大刀，它释放的震魂力场能够抵消归乡者的泥沼咒缚，却无法阻碍那颗子弹分毫。
空气中震动的涟漪被子弹划破，下一刻，大刀才轰然扫向前方的怪物。
可荣耀骑士攻击完后才发现，自己的横扫命中眼前的大片怪物前，它们就已经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一颗子弹。
一颗飞跃了各个战场的子弹，在一瞬间杀死了高陆堡垒上下全部会动的敌人……
没人知道这颗子弹最终飞向了何处。
维罗妮卡看着它飞出高陆堡垒，刺入了那片雾墙之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高陆堡垒的顶层甲板上，包括那只黝黑的归乡者在内，全部高阶神秘生物纷纷倒下。
围绕堡垒的雾墙似乎正在变薄，里头的怪影也没了，更没有别的黑兽从中跳出。
无论是归乡者，还是那些黑兽，似乎都无法免疫或者吸收那颗子弹所附带的规则。
那种可怕的无形之力，让本就是稀泥的归乡者变成了一摊没有颜色的浆糊。
谁要是敢摄取这样的力量，估计立马就会成为某位神孽的玩物。
那颗子弹甚至还顺便把所有因意外被召唤出来的血色虫主全部爆了头。
这些没了脑袋的虫人依然生命力顽强，它们摸着空又自觉钻回了血色深渊的裂隙，很快就把裂缝关上了。
眨眼间，整座高陆堡垒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被浓雾遮蔽的天空哗啦啦的降下了透明澄澈的大雨，洗刷着高陆堡垒的顶层甲板。
维罗妮卡的视线也被密集的雨幕遮蔽。
她想要伸手去抓住雨幕背后的那个人，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个回头朝她露出微笑的男人，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果然，不等她伸手，d先生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好像由始至终都没有存在过——或者说，他好像本来就不存在于她所处的这个时空。
维罗妮卡收回了微微颤抖的手，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
“看来，我误会了一件事，也忽视了一些事……”
那天之后，维罗妮卡继续在自己的游记上书写自己的想法。
“d先生的传说，其实是在我开始寻找戴维·弗兰克时才出现的……那个传说或许只是我的一个臆想，在他射出那一颗子弹之前，他可能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她一边写，一边也在反思着自己的问题。
维罗妮卡的能力其实非常强大，强大到她会在不经意间扭曲自己身边的因果，制造出一些本来不曾存在的东西。
哪怕她有这个自知，并且有在刻意的抑制，有时也会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改变现实。
直到“d先生”真正出现在眼前时，维罗妮卡意识到了自己的扭曲。
那个子弹不仅击碎了黑暗大陆的怪物，同时也击碎了她的臆想。
“但他真的不存在么？”
维罗妮卡写下了一个问号。
她微笑着合上笔记本，心中所想，并未被她记录在笔记上。
……
事后，翡翠号高陆堡垒花了数日的时间才驶出了失去归乡者力量扭曲的黑沼泽。
浓雾散去后，人们终于又见到了那片黑暗的大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明的眷顾，孤零零的高陆堡垒在离开沼泽后不久就遇到了在西线巡游的不灭者家族部队。
原来翡翠号竟然被邪神的力量拉到了数千公里外的位置，让他们从中后方的战线一下子来到了黑暗大陆的最前线。
维罗妮卡见到的不灭者家族部队，就是一支由“百臂”军团和妖龙骑士团混合组成的快速救援部队。
所谓的百臂军团，清一色都是由千肢眷族组成信仰战士。
而那些妖龙骑士就更加恐怖了，他们登上翡翠号时，就连那些无所畏惧的荣耀构装都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要知道，这些全身覆盖骨板铠甲的巨型龙人怪物在数年前还是龙脊山战线上所有帝国士兵的噩梦。
没人能想到，数年后的今日，这些从深渊污秽中诞生的怪物竟然统统成了不灭者家族的“武器”。
它们在部分恢复了人形的妖龙族觉醒者控制下，甚至比普通的军队更能严守纪律，令行禁止。
只可惜，这些身高数米、甚至十数米的恐怖怪物还是过于骇人，以至于普通凡人见到它们都会腿软，根本不适合与其他部队协同作战。
除了那些百臂军团的怪人外，外人根本就不会靠近它们。
不过这些怪物对于百臂军团来说却是无比亲密的战友。
原因无它，百臂军团手中的武器所发射的“污骸”子弹，就是用妖龙族外壳之下分泌的污秽物质提炼制造的。
这种子弹能够击穿黑暗大陆深处大部分高阶神秘生物的外壳，对敌人造成同等于五阶妖龙族的神秘性压制——简单来说就是，轻松破防。
因此，百臂军团与妖龙骑士团的混合部队，也成了一把足以黑暗大陆深处的各种环境杀个七进七出的利刃，几乎难逢敌手。
……
翡翠号再次启动时，维罗妮卡便找到了妖龙骑士团的指挥官。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英姿飒爽的妖龙族觉醒者，名为艾瑞姆的女骑士。
“您要寻找不灭者？”
对于维罗妮卡的问题，面无表情的艾瑞姆骑士僵硬的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们都不知道家主在哪里，恐怕整个西线战线的最高指挥官都不知道家主的所在。”
正当维罗妮卡失望之时，女骑士却告诉了她一件事。
“不过，或许有人会知道。”
艾瑞姆打量了一下维罗妮卡，思考片刻后，便告诉了她。
“百臂军团的领袖，那位叫‘狼女’的猎人阁下已经带队进入了血暮王庭的领地边界，前锋的龙脊号也正在驶入那片战乱中的土地，准备在那里与另一股势力接洽……
据说，那股势力中有一位从黑暗大陆深处归来的公主殿下，或许她能告诉你家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