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的骑兵联队前锋中队少佐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更关心前方的敌情,
于是继续问道:“岛田君,前方で支那军と接触したか?
(岛田君,前方可遇到过支那人?)”
张辙——此刻的“岛田曹长”闻言,
目光顺势望向永克冈机场的方向,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凝重,
点了点头道:“是的,今天上午曾跟一些华夏军的前锋斥候有过小规模战斗……”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被拴在马匹旁边、狼狈不堪的松本。
“あれは…”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随即朝着松本走了过去,语气熟络,
“欸,松本君!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真是令人惊喜啊!)”
幸好张辙在机场控制松本时,曾瞥见松本因挣扎而从衣领内露出的“认识票”(日军身份牌,类似于美军狗牌),
上面清晰地写着姓名和所属部队。
松本浑身一颤,看着这个如同梦魇般的男人向自己走来,
还亲昵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张了张嘴,想要嘶吼“他是假的!”,
想要提醒周围那些还蒙在鼓里的战友。
但是连番的饥饿以及毒打折磨,让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张辙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随意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张辙的身体挡住少佐视线的瞬间,松本清晰地感觉到,
一个冰冷、坚硬的管状物,透过张辙身上那件脏污的雨披,死死地抵在了自己的侧腹部。
是手枪的枪口!
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松本的脊柱,
将他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警告,全部冻结在了喉咙里。
“私密马赛!长官!
我们从机场撤出来的时候,松本君曾和我们一起突围,后来在混战中走散了。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欸~真是幸运的家伙。”
那少佐并没有多在意一个逃兵的境遇,
他转而询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前方敌情如何?抵抗激烈吗?”
张辙脸上立即露出凝重的神色,他指着永克冈机场方向劝道:
“长官,我建议不要再往前了……那边情况很不妙。
那些华夏士兵拼刺刀简直不要命,我们好几个老兵都折在他们手里。”
他刻意顿了顿,注意到日军骑兵们脸上浮现出不忿的神情,
便继续用一种心有余悸却又暗含激将的语气说道:
“他们白刃战的动作又快又狠,不像普通士兵,倒像练过真功夫的。
我们的人……死得很惨。”
“荒谬!”少佐果然被激怒了,“华夏人,怎会是帝国军人的对手!就算他们真会功夫,还能快过我们的马刀和子弹?”
骑兵部队是陆军中的宝贝。
日本陆军的机动力量主要体现在骡马化,像十四师团这样的机械化师团毕竟是少数,
更多的是以骡马为主。
其中骑兵作战部队更是陆军中的佼佼者,也是鄙视链的上层,
平日里对于靠脚行军的普通步兵作战部队并不是很看得上。
周围的骑兵们也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张辙这番话分明是长他人志气。
上级的命令是摸清机场虚实,现在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退缩,简直是帝国士兵的耻辱。
“岛田君,你未免太胆小了。”少佐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
“我们必须执行师团的命令。”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辙的劝阻,示意部队继续向机场方向推进。
松本被拴在马后,脚步虚浮,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浑身都在疼,脸上青肿未消,汗水混着血污黏在皮肤上,
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张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适时地快走几步,凑近骑兵少佐,
压低声音道:“长官,松本君这个样子……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不如让我们带他下去,找个地方简单医治一下?”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骑兵军曹就冷哼出声,
语气里满是鄙夷:“一个临阵脱逃的废物,还有什么资格浪费帝国的医药资源?
让他带路,已经是看在他作战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张辙脸上适时地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松本,
继续对少佐劝说道:“军曹说得在理。
只是,您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恐怕走不了多远就要昏死过去,
到时候反而成了累赘,耽误了侦察任务……”
少佐闻言,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在松本惨白的脸上扫过,
又看了看张辙和他身后那几个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侦察兵。
他沉吟片刻,显然也在权衡。
一个半死不活的逃兵确实用处不大,而眼前这支岛田侦察分队对前方地形更为熟悉,看起来也更可靠。
“罢了,”少佐终于开口,做出了决定,
“既然松本已经不堪用,就由你们岛田小队负责带路。
务必在入夜前,摸清机场外围的敌军布防情况。”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这个逃兵……不要让他妨碍任务。”
“这……”
张辙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才咬牙点头。
“嗨!”
那骑兵军曹厌恶地瞥了松本一眼,
粗暴地解开拴在马鞍上的绳索,像扔垃圾一样将绳头甩给张辙手下的一名士兵,
松本失去了马的牵引,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立刻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架住。
他感觉到那两人手上传来的力道不容反抗,
抬头正对上张辙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深处结着冰。
他知道,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而这一次,恐怕再无侥幸。
张辙带着骑兵少佐一行人,
沿着一条看似隐蔽的小路继续向永克冈机场方向迂回前进。
他选择的路线巧妙地避开了几处明显的防御点,
这让骑兵少佐对他的专业能力更加信任。
当队伍穿过一片低矮的丘陵,前方豁然开朗,
出现了一片相对平整的开阔地,十几座临时搭建的帐篷和天线杆隐约可见,周围只有好些个哨兵在巡逻。
“少佐,请看。”张辙压低声音,递上了自己的望远镜,
指向开阔地中央那个最大的帐篷。
帐篷外,几名军官正围着一张地图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领章上闪耀的将星,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清晰无比!
少佐呼吸骤然急促,心脏狂跳起来!
将官!
这里竟然是华夏军的一个师级指挥部!
而且从布防来看,守卫兵力似乎相当薄弱!
“天佑皇国!”
少佐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他死死攥着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视野中那颗将星,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第一个念头,是立刻派人回去通知主力,
调集兵力将这里团团围住,稳妥地吃掉这块肥肉。
然而,另一个声音,一个充满诱惑与不甘的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
“你在少佐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多久了?
同期那些陆大毕业的家伙,有几个已经佩上了中佐、甚至大佐的肩章!
你呢?就因为没有好的出身,
永远只能在前线带兵冲杀,功劳却被别人分走!
眼前这是什么?这是天赐的良机!
如果……如果是你亲自带队击毙或者俘虏了他……”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粗重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巨大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用自己多年的战场经验,飞快地评估着敌情:
帐篷数量不多,根据门口的摆放和轮胎痕迹,应该都是存放的物资,
而天线也只有两三根,哨兵的分布看似严密,但整体防线纵深很浅……
根据情报和之前的战术观察判断,
这支部队的主力应该是在同古城北和西部地区防御,
眼下这个师部的警卫力量,最多不会超过一个营,而且很可能还不是满编状态。
一个营!
他手下虽然只是一个加强了的骑兵中队,
但他们是精锐的骑兵,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和速度!
如果发起突然袭击,像一柄尖刀直插心脏,
完全有可能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一举捣毁这个指挥部!
风险?当然有!但与之相比,那唾手可得的战功、那金光闪闪的晋升阶梯,
那足以洗刷所有屈辱和停滞的荣耀……值得一搏!
贪婪和野心最终压倒了他骨子里的谨慎。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声音因极度兴奋而微微变调,对身边的传令兵低吼道:、
“传令各小队,准备突击!
这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目标,敌方指挥部,活捉或击毙那名将官!进攻!”
战斗在瞬间爆发。
骑兵小队凭借其机动性发起了迅猛的突击,
师部外围的哨兵反应迅速,立即开火还击,
激烈的枪声顿时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正如少佐所观察,这里的华夏军抵抗虽然顽强,但兵力确实不多,
像是被意外撞破了巢穴,正在拼命固守待援。
但这支师部警卫部队的战斗素养极高,
他们利用地形和有限的工事,构筑了有效的交叉火力,
骑兵小队发起的数次冲锋都被精准的火力压制,
无法真正突入核心区域。
“少佐!敌人的抵抗很顽强!
我们兵力不足,硬冲伤亡太大!”
张辙在一旁焦急地提醒,脸上满是担忧。
少佐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战功,眼睛都红了。
他岂能甘心让这条大鱼从嘴边溜走?
张辙的话仿佛点燃了他最后的疯狂。
“你说得对!”少佐猛地一拍大腿,“我们兵力是不够!但功劳绝不能拱手让人!”
他立刻叫来通讯兵,语气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快!发报!
通知在后方游曳的第一、第二骑兵大队,立即向我靠拢!
告诉他们,我们咬住了华夏军的一个师部,有将官!
让他们全速支援!快!”
张辙看着那正在快速发报的通信兵,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
他成功地将这支骑兵中队钉在了这里,并且为他们引来了更大的猎物
——两个骑兵大队。
现在,他只希望师部预设的包围圈已经准备就绪,
足以吞下这条主动上钩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