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毕瑾和林如宴重新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严初九不止被换过一身衣服,身上的污迹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就连头发也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两女没有去看苏月清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去脑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严初九身上。
他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这个平时神采飞扬,龙精虎猛,铁打一般的男人!
此刻脸色惨白,像死了一样,寂静无声的躺在那儿!
林如宴的眼泪,首先就忍不住啪嗒掉下来,“小姨,我好怕他会……”
“啪!”没等她把死字说出口,毕瑾已经伸手拍了她的嘴巴一下,“初九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大步迈过的!”
林如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俯到床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伸手轻抚严初九的脸颊。
“小初子,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我还有好多情话要跟你说,好多衣服没穿给你看,好多事没跟你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压抑在喉间的呜咽,将额头轻轻抵在严初九冰凉的手背上,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苏月清原本想将她拉开,却在看到女孩脸上滚落的泪珠时停住了动作。
那些眼泪太过真实,太过沉重了!
她伸出的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林如宴的肩上
这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孩,此刻的痛苦和深情,是如此厚重而纯粹!
沉重得,让苏月清无法去斥责。
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
这个林如宴,明显已经爱惨了自己的外甥啊!
如果…如果初九真的挺不过去…这恐怕…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同时也是自己和他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苏月清也绷不住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海浪的轻响。
三个女人围在床边,各自守着无法言说的心事,等待着那个或许会来,或许永远不会来的转机。
苏月清别过脸去,不想让两个女孩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视线茫然的投向窗外,思绪也陷入回忆!
第一次从姐姐手里接过那个皱巴巴、像小猫一样啼哭的婴儿时,那份手足无措。
后来他蹒跚学步,跌跌撞撞扑进自己怀里,奶声奶气第一次喊出“小姨”时,那份融化心房的甜蜜。
再后来,他倔强地站在自己面前,少年单薄的肩膀却挺得笔直,说要辍学赚钱养家时,那份让她又气又疼的心酸!
又到后来,他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阴郁与沉闷,仿佛回到小时候皮实的模样。
泼天的财富,也终于到了自己家,他不停的拿钱回来,多到让自己感觉心慌,仿佛做梦般不真实……
所有的回忆,甜蜜的、辛酸的、温暖的、担忧的,此刻都化作了喉间一团苦涩坚硬的硬块,哽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泣死死压抑下去,用最虔诚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
醒过来吧!
我的初九啊!
我在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了!
……
严初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六岁那年,小小的身子稳稳地坐在父亲的肩头,视野一下子拔高,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父亲宽厚的肩膀像一座安稳的山,而他,是山巅唯一的王。
母亲牵着小姨的手,走在他们身旁,海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一缕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咸湿的海的气息,温柔地钻进他的记忆里。
码头上人来人往,远处渔船正悠悠地往外驶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碎成千万片金色的光。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幸福被无限拉长。
突然间,幸福温馨的世界骤然崩塌。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吞噬了一切温暖与光亮。
严初九在混沌中挣扎,模糊的视线里,父母被困在扭曲变形的驾驶舱内,拼命向他伸出手,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滴——滴——”
医疗设备的规律鸣叫声,让严初九瞬间清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似场梦。
“我的老天爷,你总算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无限的惊喜,又透出丝丝疲惫!
刺目的光线,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透明的弧线。
“别乱动!”
苏月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也按下了他扬起的手。
严初九缓缓抬眼,对上了小姨憔悴的面容。
她的双眼挂着浓重的眼圈,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凌乱地垂在颊边,衣领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整个人,像是战损的女神!
美还是很美的,就是像在大型片场里对战十几回合,血槽快空了。
严初九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灼痛难忍。
苏月清忙伸手托住他的后颈,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一点,另一只手拿起床头的水杯,将吸管凑到他唇边。
“慢点喝。”
严初九吸着喝了几口,温水滑过喉咙,抚平了灼烧般的疼痛。
意识逐渐回笼,人也逐渐清醒过来,记忆开始拼凑。
自己发现了父母的沉船,潜下去想将他们带上来,半途潜水服报废了,然后发生了危险……再后面的事情,变得很模糊了。
似乎几个女人轮流给自己急救,小姨还给自己做了人工呼吸!
对了,小姨好像还狠揍了自己!
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
严初九一边回忆,一边环顾周围四周。
发现此时并不在游艇上,而是在一个病房里。
除了小姨之外,另外三女也在。
叶梓靠在窗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毕瑾在角落的椅子上,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疲惫。
林如宴直接趴在病床的另一边,睡得豪放,梦得正酣,口水都浸湿了一小片床单。
严初九环顾房间一阵,声音嘶哑的问,“小姨,我们回到岸上了?”
“嗯!”苏月清连连点头,“现在在市人民医院!”
严初九忍不住又问,“我昏睡了多久?”
“从返航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吧!我们在市区的码头靠的岸,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医院来了!”
“医生怎么说?”
“说你肺部和脑部都有出血迹象,还有失压症,低温症……”
林如宴此时也醒了,看到严初九睁开了眼睛,而且还能说话,喜不自胜,忙接过话茬,“反正医生就说你能活下来是奇迹!”
“初九!”毕瑾也凑了上来,忙不迭的询问,“你感觉怎么样啊?”
严初九点了点头,“还好!”
叶梓则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眶泛红的看着严初九。
只要老板平安无事,自己什么活都肯去干,再多的苦也愿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