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档案材料,心里暗道:“公检法司,必须抓在自己手上啊”。
目前曹河县政法委书记也已经因为丁刚的事牵扯入了监狱,王守谦一时半会回不来,孟伟江阵营尚不明确,不好全盘托付。韩俊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韩俊是刚提了副县长,担任县委常委资历不够。再加上韩俊是我曾经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调动到曹河来自然是授人以柄。思想向后,倒是觉得东洪县委办主任吕连群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吕连群自是左右摇摆的人,但这也是一种官场生存的智慧嘛。再加上贾彬如今到了东洪,换县委办主任是早晚的事,刘志坤已经出任了组织部长,东洪是没有什么位置留给吕连群了。
我虽然盘算着让东洪县委办主任吕连群到曹河县来出任政法委书记,填补这个关键位置的空白,并将政法系统这条线初步攥在手里,但这个话题绝不能由我主动提出来。主动提,便是我有求于他,姿态就低了,往后共事也难免被动。必须是他自己萌生此意,主动请缨,我再顺水推舟,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官场之上,有时需求的表达,如同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引而不发,后发先至。
思前想后,主意已定。我没有过多犹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东洪县委办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是吕连群那熟悉而略显低沉的声音:“喂,哪位。”
“连群主任,是我,朝阳啊。”我对着话筒说道,语气带着老同事的随意。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传来吕连群提高了八度的、带着惊喜的声音:“哎呀!朝阳……县长!您看我这嘴,该打!现在应该叫朝阳书记啦!在曹河县还习惯不习惯?”
我笑了笑:“连群同志,曹河和东洪,一衣带水,离得近,风土人情都差不多嘛。都是为了工作,替老百姓办事,在哪都一样,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倒是你,还在老地方,感觉怎么样?”
吕连群的语气里立刻掺进了一丝的感慨和落寞:“书记,不瞒您说,我……我很羡慕您啊。您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当初要不是您力主让我留在县委办,给我做工作,说不定我早就心灰意冷,打报告申请到哪个清闲的二线部门养老去了。”
他长叹一口气,“现在贾书记来了,一切……都是新气象了。”
我顺着他的话,故意问道:“贾书记是组工干部出身,知人善任。你是东洪的老资格,经验丰富,贾书记来了,自然更要倚重你这样的老同志嘛。”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传来吕连群两声略显尴尬的干笑:“书记,您……您这话说的。咱们自己人,我就不跟您说虚的了。贾书记是带着自己一套用人思路来的,我这个伺候过三任书记的‘老臣’,在他那里……怕是难堪大用喽。”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李书记,您难道没听说过,在东洪私下里,有人怎么编排我吕连群吗?”
我明知故问:“哦?怎么编排的?说来听听。”
吕连群苦笑道:“都说我吕连群‘命硬’,连着‘送走’了两任县委书记!”
我闻言,不由得也笑了出来,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连群同志,你这么一说,咱俩还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我啊,不也连着‘送走’了两任县委书记的关注对象么?”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和默契,电话两端,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笑,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闲聊几句叙旧之后,我依旧没有点破主题,而是换了个由头:“连群主任,今天打电话,主要是想向你这位‘老县委’取取经。我刚到曹河,千头万绪,县委这一摊子工作,怎么才能尽快捋顺高效运转啊?我知道你在县委办多年,经验老道,手里有没有一些成熟的制度汇编、工作规范?特别是像常委会怎么开,议题怎么提,文件怎么流转,大事小情汇报的权限和流程这些。有的话,方便的话,让我学习借鉴一下,看看有没有能用到曹河的地方。”
吕连群一听,声音立刻活泛起来,带着一种被认可的兴奋:“哎呀!李书记,您这么说我可不谦虚了!这方面,我还真有点心得,不敢说多高明,但确实是多年摸索出来的一些土办法、实招数。县委办嘛,别看衙门不大,却是中枢要害,办文、办事、办会,协调上下,联系左右,规矩多,讲究也多。就拿常委会来说,以前泰峰书记在的时候,就总结了一套很有特色的议事决策制度,那真是集他老人家毕生经验之大成!什么议题该上会,什么议题该由书记碰头会定,什么情况必须向书记单独汇报,什么事项县长可以直接拍板,里面条条框框,既体现了民主,更保证了集中,核心就是确保县委的决策权威和效率……”
他侃侃而谈,显然对此极为熟稔且自得。言下之意,这套制度的核心在于通过精细的程序设计,有效加强和保障了县委书记的权威与决策主导权。这正是我现在需要的。
我适时打断他,笑着道:“嗯,泰峰书记留下的这套东西,很有价值。这样,连群主任,我让我们曹河县委办的蒋笑笑主任联系你,让她去你那里取一套完整的资料回来,我先学习学习。”
没想到,吕连群立刻接口,语气热切:“李书记,哪用得着蒋主任跑一趟嘛!李书记需要,这样,我亲自给您送过去!正好,我也有些……有些个人的想法,想当面向您汇报汇报。电话里……有些话毕竟不方便深谈。您看,您晚上方便吗?如果方便,咱们简单吃个便饭,我当面向您请教。”
他果然主动提出来了。我心中微定,但面上不显,略带顾虑地问:“晚上我倒是有时间。只是……你现在过来,贾书记那边,方便吗?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吕连群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李书记,这个您放心。贾书记从东投集团带了一位得力干将过来,现在办公室很多具体事务,我都已经逐步交给他去打理了。有些事,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只要您点头,我安排一下手头的事,马上就能动身去曹河!”
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我沉吟片刻,说道:“那好,今天晚上有安排,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就在曹河县委招待所吧,安静些。我把我们县委办的蒋笑笑主任也叫上,让她也好好向你这位老前辈、老主任学习学习。”
“好好好!李书记,那咱们晚上见!我这就出发!”吕连群的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激动。
挂断电话,我靠在椅背上,微微舒了口气。第一步棋,算是落下了。吕连群的能力,在东洪我是检验过的,用他来掌管曹河政法系统,至少能保证这条线不乱。
趁着这个空档,我又从抽屉里拿出那份干部名册,翻到政法系统部分,仔细看了起来。政法委书记空缺,目前由县委副书记马定凯暂时代管。公安局副局长长孟伟江,检察长陈学礼、法院院长马援朝、司法局长周铁汉……清一色都是曹河本地人。
孟伟江和二哥晓勇倒是都毕业于省公安学校,这是个值得注意的线索。这个人,如果能为我所用,自然好;如果用起来不顺手,到时候再考虑从市局想办法调入,也未尝不可。
十点钟,在组织部长邓文东和常务副县长方云英一起看望了几个老同志,下午的时间,又在副县长苗东方的陪同下,轻车简从,带了蒋笑笑和电视台一名记者,来到机械加工厂家属院,慰问了几户困难职工家庭。
彭树德确实找了些贫困职工,红砖平房破旧的窗户糊着塑料布,屋里阴冷,炉火不旺。
慰问的几个职工穿着臃肿的棉衣,手脚冻得通红,三位困难家属都是因病致贫,面对镜头有些拘谨,但言语间对厂子、对组织依然抱有朴素的感激和期盼。
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机器前后忙碌,记录着新任县委书记“深入基层、关心群众”的画面。对此,我已习以为常,该说的话,该表的态,沉稳到位。
晚上是县委常委班子里的一起吃饭,氛围倒也算热烈,毕竟,到了曹河还是要依靠班子,团结班子。
结束之后已近十点,组织部长邓文东送我到房间门口,我顺便交代道:“邓部长,元旦后,安排个时间,我要到政法系统各单位走一走,看望慰问一下广大政法干警。公检法司,都要走到。”
邓文东立刻领会:“好的,书记。政法机关是维护稳定的基石,同志们确实辛苦。您看,陪同人员方面,县委常委是不是也一同参加,体现县委的重视?”
我点点头:“可以。另外,现在政法口是由马定凯副书记代管吧?”
“是的,书记。自从前任政法委书记老周出事被调查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着,由马书记临时兼管着。”
“嗯,这样长期代管不是办法。我会找时间向市委于书记和屈部长汇报,尽快配齐配强政法委书记,把这条线理顺。”我淡淡地说道。
邓文东眼神一动,恭敬答道:“是,书记考虑得周到。我尽快把调研方案和干部情况梳理好给您。”
时间又来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叫来蒋笑笑:“笑笑,晚上有个饭局,带你见一位老前辈,东洪县委办的吕连群主任。他是老办公室了,经验丰富,你好好向他取取经。”
蒋笑笑听到“老前辈”三个字,眼神亮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很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好的,书记,我一定好好学习。”
曹河县委招待所的小餐厅包间里,灯光柔和。招待所门口挂起了红灯笼,里面亮着灯泡,在冬夜里散发着暖融融的光。街上也多了些彩灯,年的气息渐渐浓了。堂堂一个县政府,当然不能只追求形式,但必要的形式,确实是内容和态度的载体。
在招待所的包间里,我和吕连群韩俊一阵寒暄,这个时候,曹河县新闻播出了我走访老干部和慰问机械厂困难职工的报道。画面上的我,神情凝重,态度恳切。只是这个曹河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和刘晓文相比,略显土气。
吕连群看着电视道:“书记,您心里挂着群众疾苦啊,但是不能忘了咱们曹河的穷亲戚啊!您看来这一路,那条街上,卡拉oK灯红酒绿啊。”
闲说了几句之后,蒋笑笑自然认识吕连群,以前市里开办公室主任会议时多有接触。她表现得体,主动为两位客人斟茶,言语间带着晚辈对前辈的恭敬。
菜肴是招待所厨师精心准备的,不算奢华,但很精致,体现了曹河的待客之道。
席间,吕连群几杯酒下肚,脸上泛着红光,话也多了起来,语气中既有对我的恭维,也难掩在东洪处境微妙的失落:“李书记,您现在在曹河,是大展拳脚啊。不瞒您说,东洪那边,很多干部私下都说,要是您还在东洪继续当书记,那就是东洪群众的福分啊!”
我摆摆手,打断他的奉承:“连群主任,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咱们都是自己同志,说这些虚的没意思。今天请你来,主要是让笑笑跟你多学学县委办运转的真经。笑笑,敬吕主任一杯,以后多请教。”
蒋笑笑非常懂事,立刻端起酒杯站起来,诚恳地说:“吕主任,我是晚辈,以后还请吕主任多多指教!”
吕连群连忙举杯,连说不敢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发融洽。吕连群打了个饱嗝,借着酒意,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我的眼睛,推心置腹地说道:“书记,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吕连群……是真羡慕蒋主任,能跟在您身边工作。要是……要是我还有机会,能到曹河来,继续跟着您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唉,可惜啊,也就想想,估计是没这个希望喽。”他说完,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期盼和些许黯然。
旁边的韩俊也趁机插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吕主任,您这话可把我的词儿抢了啊!李书记也是我的老领导,我做梦都想再跟着领导学习呢!”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热烈。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要看吕连群是真心实意,还是仅仅酒后说说而已。
吕连群又转向蒋笑笑,语重心长地传授起经验来,话里话外却像是在表露心迹:“笑笑主任,在领导身边工作,最关键的是什么?是忠诚,是悟性!领导指东,你不能往西;领导想到的,你要提前想到;领导没想到的,你也要替他考虑到。你能跟着李书记,是天大的福气,也是天大的机会,要珍惜啊!”
蒋笑笑笑着连连称是。
我看着吕连群,放下筷子,仿佛随意地开口:“连群主任,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真想来曹河工作?”
吕连群身体一震,酒似乎醒了几分,立刻坐直了,郑重说道:“书记,我吕连群从来不说假话!在东洪,新书记来了,肯定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这是官场铁律。我这个‘三朝元老’,再赖在县委办主任的位置上,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也妨碍新书记开展工作。如果能有机会到您麾下效力,哪怕职位低一点,我都心甘情愿!”
旁边的蒋笑笑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疑惑。她大概在想,如果吕连群真来了,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必然要占据重要位置,那她自己这个县委办副主任的前景……
我不动声色,缓缓说道:“连群,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县委办主任这个位置,确实不合适,曹河这边已经有笑笑了。不过……”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吕连群瞬间屏住呼吸的样子,“倒是有一个岗位,目前空缺,也正需要一位像你这样原则性强、经验丰富、能压得住阵脚的老同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着去争取一下。”
吕连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声问:“书记,您说!只要能在您身边工作,什么岗位我都愿意!不会我老吕可以学!”
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曹河县的政法委书记,因为丁刚的事,一直空缺,由副书记代管。组织上已经同意,可以从全市范围内统筹调配干部,加强曹河班子力量。这个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政法委书记?!”吕连群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这个提议超出了他的预期。政法委书记是县委常委,实权位置,主管公检法司,地位远比县委办主任重要。他脸上迅速涌现出激动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端起酒杯,双手有些发颤:“书记!我……我愿意!太愿意了!感谢书记信任!我吕连群别的不敢说,对党忠诚,听指挥,守纪律,坚决执行您的指示!这个岗位,我一定给您守好!”
韩俊也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也是个能干的人,但毕竟年轻,资历尚浅。如果把他带到曹河,平台限制,短期内很难解决正处级。我对他笑了笑:“韩俊啊,你还年轻,有冲劲。我也不好一次从东洪挖走太多干部。如果你有意动一动,我可以向市政府办公室那边推荐一下。红旗市长那边秘书长还没配,侯成功副市长那边也缺人手。市政府办公室也缺副主任,不过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韩俊闻言,眼中爆发出惊喜。能从县里跳到市政府办公室,服务市领导,无疑是条捷径。他立刻端起酒杯,连敬了我两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自然不会把话说满:“当然,我也不是组织部长,不能‘批发帽子’。只能尽力推荐,成不成,还得看机缘和领导们的考虑。”
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又是一番表忠心和恭维。这顿饭,目的圆满达成。
时间悄然滑到元旦。崭新的1993年来了。按照规定放假一天,但对于体制内许多人来说,这个日子从来不只是休息。我自然也不例外,利用这个时间,分别给张叔、钟书记、永林市长重要的老领导打了电话,汇报到曹河后的初步工作情况,表达感谢和继续争取支持的意愿。这是必要的政治礼节,也是了解上层动态的窗口。
而此时此刻,在曹河,乃至在市里,另一些人也没闲着。
晚上时候,在市委家属院一家装修雅致的菜馆包间里,一场小范围的饭局正在进行。
做东的是苗东方,作陪的是他的二叔、前曹河县委书记苗国中,而被邀请的主宾,则是市委组织部部长屈安军。市政协主席唐瑞林作为中间人,也赫然在座。
包间里暖意融融,菜肴精致,酒是年份茅台。苗国中虽已退居二线,但气度俨然,说话中气十足。唐瑞林则显得颇为超脱洒然,作为市政,协主席,他如今的工作主要是调研视察、参政议政,地位超然,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几杯酒过后,气氛热络起来。唐瑞林主动端起酒杯,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屈安军说道:“安军部长啊,咱们这革命的事业,就像跑接力赛,一棒接一棒,总要交给可靠的接班人,才能薪火相传,越干越兴旺嘛!”
他目光慈祥地看向苗东方,“东方同志,我很早就认识了,在曹河扎实干了这么多年,年轻有为,是棵好苗子。这次关于他进步的事情,安军部长,你还是要多考虑,多关心嘛。”
屈安军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样的酒局对组织部长来讲实在是太多了。但他的眼神里透着谨慎,他先跟唐瑞林碰了一下,又对苗国中示意,才缓缓说道:“瑞林主席,国忠主任,不是我在这里故意拖着不办,或者不给你们二位老领导面子。我得先把情况讲清楚,这次的事情,比咱们原先想象的可能要复杂一些。”
他放下酒杯,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语气变得正式:“曹河县,现在是于书记亲自关注、直接联系的点。下一步市委常委会要建立常委联系区县制度,十一位常委一人包一个区县,于书记当仁不让,自己主动提出联系曹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曹河在于书记心中的分量极重,任何人事安排,要符合于书记的整体考量。”
苗东方连忙接话,脸上的笑容颇为敬重:“部长,于书记亲自联系我们曹河,这是对我们曹河最大的关心和鞭策,我们全县上下都感到非常振奋,这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
屈安军看了苗东方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东方同志在县里,算是年轻的‘老资格’了,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县委常委、副县长,这发展速度已经很快了。这次你想更进一步,从感情上,我非常理解。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
他喝了口茶水,伸出三根手指:“但是,东方啊,你面前至少有三个问题,或者说三关,要过。第一,梁满仓同志,他现在还是县长。虽然他个人因为身体和情绪原因,多次向市委表示不想干了,但于书记并没有明确点头同意。所以,从组织程序上讲,县长位子并没有空出来。他还是你们的县长,只是在病休。这是前提。”
“第二,”屈安军屈下第二根手指,“你前面,还排着一位常务副县长,方云英。方云英同志还不到五十岁,按规定,女干部在基层担任政府主官的例子相对少,但也不是没有。于书记一贯重视培养选拔女干部,这是有目共睹的。下一步,如果考虑调整,让方云英同志接任县长,从政策上、从干部结构优化上,都是一种可能的选择。而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方家的影响力虽然不比当年,但方云英的侄子方建勇,现在是国家部委的副司长,手里掌握着农业扶贫方面的项目和资金审批权。他那个司,对地方来说,有时候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不比以往啊。市里、包括于书记,对方建勇这条线,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这是客观存在的因素。”
唐瑞林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插话道:“安军部长,你对市里一些更深层的情况,可能不如我清楚。方建勇当年在担任市府秘书长的时候,还兼着财政局局长,大权在握,有些做法,于书记是颇有微词的,心里对他是有看法的。所以我认为,于书记不一定会因为方建勇的关系,就倾向于让方云英上。相反,于书记非常警惕和反对‘本地干部在本地拔擢’形成的各种关系网。方云英和于书记之间,并没有特殊的渊源和私交,我认为她上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他说完,看了一眼苗东方。苗东方配合地点了点头。
屈安军不反驳,也不附和,只是平静地屈下了第三根手指:“主席说的再理,不过这第三点,也是我认为目前最关键的一点。市委,特别是于书记,对李朝阳同志非常看重,非常信任。这次派他去曹河,是寄予厚望的。县长作为县委副书记、政府一把手,是书记最重要的搭档。这个人选,必须得到李朝阳同志的认可和积极配合。没有李朝阳同志的点头和支持,你这个县长,就算市委硬派下去,未来的工作也会非常别扭,难以开展,考核这一关就更难过了。李朝阳的意见,在市委考虑曹河县长人选时,分量会很重。”
苗东方闻言,神色凝重起来,不自觉地想起了干部大会上于伟正那“粉身碎骨”四个字,那沉甸甸的警告,以及李朝阳当时沉稳如水的反应。他沉吟道:“部长提醒的是。李书记……确实,于书记那‘粉身碎骨’四个字,就是为他撑腰鼓劲的。我们……是得更加慎重地处理好和李书记的关系。”
屈安军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承诺,但这顿饭的目的显然达到了——苗东方通过苗国中和唐瑞林的面子,与屈安军这位掌管干部升迁大权的组织部长,进行了一次深入的的沟通,表达了诉求,也探听到了上面的难处和考量。关系加深了,信息沟通了,剩下的,就是各自努力,等待时机。
唐瑞林插话道:“实在不行,就去外地嘛,赵文静也不可能在平安提起来,东方,你去平安县!”
苗东方赶忙摆手:“算了算了,我宁愿不提拔,也不去平安县,那地方,复杂,复杂!”
屈安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想在本地调整,目前来看,太难了。不过,你们也别灰心丧气,我和老苗主任,都是老朋友了。书记那里,我尽量!”
唐瑞林道:“啊,东方啊,你必须和部长加深一个,这个罗志清,就是部长和我,一手安排的。”
屈安军碰杯之后,心里暗道:“没办法比啊,罗志清是秘书长的人,于书记多少要给些苗子,苗家的人在曹河本地是本地大族,但是苗国中在书记那里,没多少影响力。甚至那天开会,书记就是在指桑骂槐!”
饭后,苗东方和苗国中将略有酒意的屈安军、唐瑞林恭敬地送上车。看着车子驶远,苗东方才坐进苗国中的专车,亲自开车送二叔回家。
车里开着暖风,很安静。苗国中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片刻。
苗东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和历经沧桑的深沉:“二叔,你觉得,这事儿有几分把握?”
苗国中睁开眼,专注地看着前方夜色中的街道,缓缓说道:“东方啊,事在人为。屈部长虽然没松口,但话里的意思,也未必全无希望。关键还是得看李朝阳的态度,你要做好配合,别和他对着干,曹河比咱们家腰粗的多的是。”
苗东方自然明白,曹河几个大家族里,背后都有厅级以上的干部,是啊,如果连厅级干部都没有,在县城也算不上家族,称不上大哥。
苗国中转过头,看着侄子刚毅的侧脸,语重心长地提醒:“东方,有句话二叔得提醒你。棉纺厂那块地,还有西街那些事,你们现在尽量少掺和,能撇清就撇清。那不是财富,现在是火药桶!”
苗东方嘴角扯动了一下:“二叔,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躲的远远的。再说那块地是村集体的,也是历史遗留问题。我肯定不会明着出面,我的态度就是支持党委政府。他们要真有本事,把苗树根那帮人摆平,把地的事理顺,我乐见其成。
“树根?就凭他们几个,要不是这些年有你在上面照应着,就凭他们那点拳脚,能在县里站住脚?早被人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