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披挂停当,秦玉又转身上阶进屋,向陆纶深施一礼,道:“老师,弟子这便去了。”
陆纶抬眼看去,只见秦玉头戴凤翅鎏金兜鍪,身穿金漆睚眦山纹甲,外披金丝皂黑战袍,腰挎金吞雁翎刀,果然神威凛凛,器宇不凡,更兼面如冠玉、须如墨染、唇似涂脂、目似点漆,竟有气吞天下之相。
陆纶叹道:“你转武职已有九年,我却直至今日才见你戎装,真金玉将军也。”
秦玉目视陆纶,却未说话,又长施一礼,便即转身离去。
月色之下,二百将士将这小小园子挤得满满当当。众人皆全身披甲,各带随身兵器,却无一人发出声响。秦玉扫视众人,也是一言不发,只与众人目光相碰,暗暗点头。
墙头上一个兵士转身跳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秦玉循声看去,那兵士看向秦玉,点了点头。秦玉转头看洪钟,也点了点头。洪钟见了,举手挥动,众将士一齐整肃。
于适从洪钟身后走出,行至园子角门边,一手按住腰刀,一手缓缓打开门。墙外月光随门缝洒入,越来越亮,渐渐与墙内月光融在一处,不分内外。于适向四外看了一眼,便即走出园子,身后一众将士紧随他身后,陆续走出。秦玉走在中间,洪钟紧紧护在身旁。
左近地形于适早已踏看多次,便闭着眼也能找到路,是以出了门来,也不辨方向,只在前疾行。出了陆纶宅邸向北顺马行街直行,只不足二里地便是禁卫军都指挥使司,但这条街甚是宽阔,街上巡查兵丁也甚多,因此众人并未走这条路。却是从陆纶宅邸东角门出来,顺任店街北行,过了樊楼再转过一条巷子才到。虽远些,却也不过三里有余。
还未到樊楼,前方一条街直通宫城东华门,月色之下,竟隐隐能望见东华门阙楼。忽见前方一队兵丁走来,个个手举火把,正是金吾卫巡夜兵士。一众人避无可避,于适无奈,只得率先迎头走上前去。
熊飞军近卫亲军皆未打火把,因此金吾卫兵士并未瞧见,但二百人铠甲声响却早已听闻。忽见于适迎面走来,金吾卫当先一个小校急拦住,喝道:“什么人在此犯夜?”手已按在腰刀上。
于适打眼一看便知金吾卫有十二人,遂道:“不得高声,都宣抚使司奉命办差。”说着摸出都宣抚使司腰牌,高举向前。
那小校就着火光细看那腰牌,果是都宣抚使司腰牌,却仍生疑,道:“什么差事要都太尉亲兵亲自来办?”忽抬眼见一队兵士直向后走,竟已挡住金吾卫兵士退路。急道:“做什么?”
话音还未落,便见于适已抽出腰刀,如闪电般挥出。刀锋从喉间划过,竟未碰到铠甲半分。鲜血迸射而出,人向后仰倒,火把落地。数十熊飞军将士将十一个金吾卫兵士围在中央,乱刀齐下,皆魂飞魄散。虽非无声无息,但四下无人,便也无人听闻。
秦玉赶上前来,看看一地狼藉,又四下望望,见樊楼身后一条巷子黑黢黢不见半点光亮,便道:“拖到那里去。”说罢又往前行。
于适便不言声,又越过众人,赶到头里去。
不一时赶到禁卫军都指挥使司东南墙外。那禁卫军都指挥使司大门向西,开在马行街上,此处却是后门了。于适早已探查明白,这衙门共有六个门出入,除前后大门外,尚有四个角门。于适挥挥手,便有三十几个兵士走出,顺围墙各自去把守几处出入之门。
余下众人又顺墙向西行,转过马行街,来至禁卫军都指挥使司大门外。大门处却有四个金吾卫兵士把守,微弱灯笼光下,见来了这许多披甲武士,无不惊慌失措,不敢上前,却往后退,只将手中长矛龇出。
于适高举腰牌上前,喝道:“不必惊慌,我等是都宣抚使司亲兵,奉命办差。”
一个金吾卫兵士见他手举腰牌,却不敢细看,只道:“我是金吾卫,只奉圣旨,便是都宣抚使司也不能号令。”说着长矛愈加前挺。
于适冷笑道:“你这几个杀才能挡住我这些人马?还不快叫门救命。”
秦玉越众而出,缓步上阶站住,道:“识得我么?”
灯光虽暗,秦玉却正站在灯笼下,那金吾卫兵士看得分明,慌乱间却不施礼,只道:“是...是秦都司?”
秦玉道:“是我。我奉圣旨而来,邱制司可是在衙中?速进衙去唤邱制司,开中门接旨。”
那兵士虽不辨真伪,但秦玉命他进衙去唤邱泰,却不啻于救命,遂慢慢收起长矛,回身到大门下,叩动门环。那三个金吾卫兵士也随他一同后退,围在他身旁,却仍不肯收起长矛。
若是不能叫开门,便翻墙进院开门也不费甚事,金吾卫衙门守卫稀少,定难以阻挡秦玉亲兵。但秦玉恐厮杀起来惊扰四邻,反节外生枝,因此才要叫门。
叩门良久,才听门内一个声音道:“什么事?还未到换班时辰,急的甚来?”虽有人应门,却并未开门。
那兵士道:“王班头,快开门,有急事。”
那王班头不耐烦道:“有何急事,未到换班时辰,谁敢开门?”
那兵士道:“有...有圣旨。”
王班头似是一愣,又道:“圣旨?你看清了,确是圣旨?”
那兵士回身看看秦玉,不敢犹豫,遂道:“看清了,确是圣旨。”
王班头却未尽信,想是从门缝中观瞧了片刻,又犹疑一时,终于拨动门闩。于适便站在秦玉身侧,听见门闩声响,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手推开那兵士,随即一脚踢开禁卫军都指挥使司大门。身后几个兵士急上前去,下了那四个金吾卫兵士兵器。
王班头就在门内,被大门撞翻在地,抬头看时,便见一个金甲将军跨入门内,身后四个亲兵各自取出灯笼点燃,灯笼上赫然写着“都宣抚使司”。急忙又垂下头去,扑身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