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封道:“非如此不得自保,默之何不察之?我儿本冤死,陈封已俯首从命,贼子却仍不罢休,只步步紧逼,欲除我几人性命而后快。陈封若不如此,我等皆身首异处也。默之素与陈封交厚,只怕到时也难自保。倘若当真是君有命,我等为臣不敢不遵,也只一死以谢君恩罢了。却只是圣聪为奸人蒙蔽,默之并非不知,我等若就此冤死,郑国何复为国?”
崔言道:“崇恩,当日令郎断罪之时,我便说以政事堂之名封驳,如此断案,确是乱我郑国律法。然却是崇恩不肯,又不愿说明原委。今日却又这般说辞,是何原故?”
陈封道:“虽有奸人从中挑拨,却毕竟出自圣命,为臣者岂敢不遵?政事堂虽有封驳之权,也须是陈封背负抗旨骂名。”
崔言道:“崇恩怕留下骂名,今日为何带兵逼宫?此乃大逆,与昔年之方旭有何异处?”
陈封道:“圣上落入奸人之手,政令不由自主,方有不顾朝廷律法,乱政之命。我今日带兵入宫,非为逼宫,实为清君侧,仍奉我郑国正朔,自与方旭不同。默之请让路,陈封不敢乱了君臣礼法。”
崔言沉声道:“崇恩今日此举不论为何,已是乱了纲常礼法。今日之后,我郑国再难复昔日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郑国起于乱世,三代帝王夙兴夜寐,朝乾夕惕,国势渐兴。本有望一统天下,兴复汉唐盛世,今日竟皆葬于崇恩一人之手。陈崇恩,你定难逃千古骂名。”
陈封哑然无语,只垂首兴叹。
秦玉上前两步,来至崔言身前,举手长施一礼,道:“崔左丞,秦玉有礼了。”
崔言还了一礼,道:“璧城。”
秦玉道:“崔左丞,敢问我等为官,是为国,是为君,是为民?”
崔言道:“是为国,是为君,亦是为民。”
秦玉道:“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等皆为儒学弟子,孔孟门生,崔左丞自然不能不知。方今天下各国纷争,兵连祸结垂五十年矣,天下百姓居于水深火热之中,只盼一国一人,能早日平定四海,消弭战祸。如此,方能男耕女织,天下融融。”
“我郑国居于天下之中,当以天下为己任,非为一人一国之得失。敢问崔左丞,若我郑国失了陈太尉,还有何人能成此大任?若我郑国政令出于阉宦,纵然纲常不乱,礼法俱在,又有何用?陈太尉今日若不带兵入宫,依崔左丞之意,如何才能清君侧,除奸佞?又如何才能振国威,一天下?”
崔言语滞。秦玉又道:“崔左丞莫怪秦玉直言,崔左丞之意,乃是以天下奉一人,非以一人治天下。秦玉私以为不直崔左丞也。”
崔言注视秦玉良久,忽地一揖到地,随即起身避让道旁。
秦玉看看陈封,陈封点点头,秦玉便即举起手,轻挥一挥,大军再次开动。数千人在崔言面前相继走过,竟无一人作声,只脚步隆隆,铠甲叮当之声。
陈封行至崔言面前,恭施一礼,便即大步离去。崔言目视甬道红墙,全未看陈封一眼。
过政事堂向北不远,便是左银台门,出左银台门是一条开阔甬道,连接东西华门,亦是前朝后宫的分界。甬道对面是宣佑门,门前原有羽林卫兵士守卫,却早听闻大军开来,与紫宸殿守卫会合一处,守在紫宸殿大门外。
出了左银台门,左骁卫一众将士不等军令,便即分散开来,守住甬道南北各处通路门户。因陈封早有严命,无军令不得进入后宫,因此千余将士皆停在甬道之内,将甬道围得水泄不通。
向西走三十余步,便是紫宸殿大门。那紫宸殿是后宫正殿,亦是郑帝寝殿,门前本有十二个羽林卫守卫,如今却已聚了五六十人。众羽林卫皆挎刀挺枪,在紫宸殿大门阶上排成一排,将大门死死堵住。
陈封上前,立于阶下道:“圣上可在殿内?陈某请见圣上,你等拦在此处作甚?速速让开。”
内中一个羽林卫押班高声回道:“禀陈太尉,圣上不在殿内,请陈太尉改日再来见驾。末将等未奉圣旨,不敢让路。”
“哦,圣上不在殿内?”陈封诧异,道:“请何制司出来说话?”
“回禀陈太尉,何制司也不在此。”
“胡说,何制司今日当值,他不在紫宸殿护驾,还能到何处?”
“末将不敢欺瞒太尉,何制司是随圣驾一同出殿的。”
“圣驾是何时出的紫宸殿?去了何处?”
“圣驾...末将不知何时,也不知去了哪里。”
“如此说,洪都知也不在殿内了?高侍禁可在?”
“洪都知与高侍禁皆不在殿内。陈太尉请回罢。”
陈封沉下脸,忽地喝道:“张鹤霄听令,率人进殿。”
张羽大喝一声道:“遵令。”回身点齐一百将士,高喝一声,欲待冲殿。
陈封忽地又道:“轻着些,只管束住人便罢,勿失了礼数。”
张羽应了一声,便即率先上阶,一众将士紧随其后。羽林卫兵士见张羽神威凛凛,竟不敢阻拦,只向后退去。退到门槛边沿,无处可退,又见张羽步步紧逼,只得再向两旁退去。
一众将士将羽林卫兵士隔在两边,张羽上前叩门。门内半晌无人应门,张羽火起,怒道:“快快开门,否则便砸烂了这门。”
仍是那个羽林卫押班叫道:“内官,打开门罢,这如何挡得住?若是乱将起来,只恐坏了陛下寝殿。”
又过片刻,那大门才吱吱呀呀打开。张羽强压怒火,并未踢门,待门开一人宽,便即跨步进门。只见门内站满内侍宫女,满院火烛灯笼也皆已燃起。那内侍宫女见张羽进门,呼喇喇跪倒一地,哀叫求饶之声不绝。
大门被左骁卫将士推开,众人拥着陈封、程备、秦玉三人进入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