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口大缸,它曾经装着“祖师爷”的尸骨,后来振堂叔把他的尸骨搬了出去,放在“樊家大院”里,把他交还给了王锁匠。
再后来,振堂叔把从N城金乞会死在地洞里那些家伙身上搜出来的,原本属于赵正喜搜刮来的珠宝玉器,随手给扔了进去,还嘱咐我不要乱动。
这个时候,忽然看到他脸上那副如同见了鬼般的震惊表情,我暗暗想道:振堂叔怎么了?!是原本放在大缸里的那些珠宝玉器不见了,还是——?!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莫不是……祖师尧的那些金子藏在那大缸里?!
一想到这种可能,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促使我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跑过去。
这一年多两年来,我的个头确实是蹿高了不少。此刻站在大缸前,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费力踮着脚才能看到缸内的情况。
现在只是轻松地一探头,将手中电筒朝里一照,缸内那些让振堂叔呆若木鸡的东西,便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金子!果不其然是金子!
而且都是小小的金条,跟我之前交给巧儿手上的那一根几乎是一模一样,小巧,沉甸。
它们杂乱无章地在缸底堆放着,形成了一个诱人的小山丘。
在电筒光亮的映射下,那些金条反射出一道道暗沉、厚重、却无比诱人的金色光芒。
那堆金条的四周,还隐约可见振堂叔之前扔进去的那些玉石珠宝,扑满了灰尘,散落在金条周围。不过,没有见到“凝肌散”的踪影。
尽管这一堆金条并没有将缸底完全铺满,但是这一刻,它们所折射出来的光芒,却让旁边所有的珠宝玉器都黯然失色,如同被遗弃的配角。
我没有做梦!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果然都是真的!大缸里的这些金子,仿佛是有无穷的魔力一般,让我的眼睛看得发直,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缸底的那堆金条,脑海里一边浮现着那成百上千的老鼠,在“小灰”的指挥下,将这些沉甸甸的金条,一块一块地运进那个老鼠洞里时的景象,脑子里还一边盘算着:这一堆金子,怕不只二三十斤吧?!四十斤?!五十斤?!
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目光投向了墙角那个拳头大小的黑洞,心脏“怦怦怦”地狂跳了起来,暗自想道:天哪!现在这么多的金子,就在我家地道里!
一旁到处寻找“小灰”却一无所获的巧儿,发现我和振堂叔,僵立在大缸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捺不住好奇,也赶紧跑了过来。
她站在大缸前,使劲向上跳了跳,双手抓着缸沿,也想看看大缸里的东西。可是力气太小,没能攀爬上去。
哥,哥。她无奈地回头用力拽了拽我的衣袖,连声说道:你们在看什么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被她的拉扯唤回了一丝神智,赶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双手能够抓在缸沿上,探头向内望去。
紧跟着,巧儿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语气说道:哥,你看那些东西,是不是跟我的那根金条有点像!
巧儿这声兴奋的惊呼,终于惊醒了振堂叔。
他猛地扭过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愕,直直地盯着我,沉声问道:肆儿,这些东西是谁的?!不会是你放在这里面的吧?!
这些东西是谁的?!
振堂叔的这个问题,就像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地从我头上泼了下来,瞬间浇熄了我心头燃烧着的贪婪火焰。刚才看到金条后那种血脉贲张的兴奋感,瞬间就降到了冰点,让我彻底冷静了下来。
这些金子是祖师尧从悲云和尚那里搞来的,暂时存放在这儿的,说起来,这些可以说是悲云和尚的东西,也可以说是祖师尧的东西,可偏偏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在这儿看着激动个什么劲儿?!
“唉——”,我只感悲从心来,顿时对大缸里的东西没了兴趣。
巧儿的两条胳膊还扒在缸沿上,两只脚下意识地蹬在粗糙的缸体上,小小的身体努力前倾着,探着脑袋,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紧紧盯着大缸里那些黄澄澄的东西,脸上全是捡到宝贝般的兴奋表情。
叔,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趁机将抱着巧儿的手收了回来,把手里的电筒塞给了巧儿,扭头看向振堂叔,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也恢复了平静,说道:这些东西是巧儿盒子里那只大老鼠的主人搞来的,它们趁着晚上,从厨房后面墙根处那个老鼠洞运进来的。现在那个老鼠洞,被妈用水泥堵死了。
巧儿听到我的话,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跟着两只胳膊一松,抓着手电筒,从大缸上跳了下来,站在旁边好奇地望着我们。
它的主人?!振堂叔的双眉紧锁,疑惑地问道:它的主人是谁?!
它的主人叫祖——。我张口刚想吐出“祖师尧”这三个字,可是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现在堆放着金子的这口大缸,之前曾经装殓过祖师尧的大哥——绰号“祖师爷”的祖师冶的尸骨。
而“祖师爷”,当年就是因为偷偷钻进了我们李家的这条地道里,才被振堂叔给杀了!
现在,祖师尧把金子,偏偏放在了他枉死大哥曾经待过的缸里……。
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吗?!一想到这里,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让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一下子失了神,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地道里阴冷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也凝固了。
肆儿,肆儿?!振堂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似乎对我忽然出现的异样感到有些奇怪,又轻轻喊了我两声,那双浑浊尽失,满是锐利的眼睛在烛光下紧盯着我,继续追问道: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我定了定神,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老老实实回答道:叔,他,他叫祖师尧!
祖师尧……?!振堂叔低声地重复了一遍,满是胡茬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微微蹙起眉头,眼神望向虚空,似乎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地道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我们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巧儿看看我,又看看振堂叔,虽然听不懂我们的对话,却能感受到这骤然凝重的气氛,她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看了一眼身旁懵懂的巧儿,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试探着提醒道:叔,你还记得……原来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吗?!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眼前这口沉重的大缸。
振堂叔手里举着那支火苗不断摇曳着的蜡烛,听到我的问题,他眼睛里骤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
他带着一种极其复杂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缓声问道:记得。怎么了?!
我静静地看着振堂叔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的脸,轻声说道:那个家伙的真名,叫祖师冶。是祖师尧的……亲大哥。
话音一落,就看见振堂叔似乎瞬间就变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他才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一般,声音低沉且冰冷,喃喃自语般说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