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带着几分惺忪的柔和,穿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卧室的拼花地板上斜斜地切出一道暖金色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悠然起舞,卧室内仍弥漫着沉睡的宁静气息。
李乐四仰八叉地占据了大半江山,一条腿豪迈地架在蚕丝薄被外,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大小姐则蜷缩在另一侧,海藻般的长发铺了满枕,只露出小半张白皙侧脸,睡得正沉。
而此时,门外走廊上,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李笙,那双乌亮眸子里,此刻闪烁着探险家般的光彩,而身后的李椽,脸上还带着些懵懂的迟疑,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
两个小家伙显然已经起床多时,充沛的电力已然满格,似乎时差的困扰在孩童惊人的适应力面前,不值一提。
李笙先是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踮起脚尖,肉乎乎的小手费力地向上伸,目标是那黄铜材质的门把手。
李椽扯了扯李笙的衣摆,小脸上写满不安,用气声提醒,“阿爸阿妈,睡觉,吵醒,要打屁屁.....”似乎是以往经验总结出的朴素真理。
李笙回头,竖起一根小手指抵在嘟起的小嘴前,那神态,活脱脱一只准备偷油吃的小老鼠,“嘘~~~~我们,悄悄的进去,看看,就看看。”
随着“咔哒”一声,黄铜把手被费力地拧动,门扇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窄缝。
两颗小脑袋一先一后,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随后踮着脚尖,几乎是贴着地毯溜了进来。室内光线昏暗,他们绕过随意放在床尾凳上的衣物,来到大床边上。
这张胡桃木四柱床对于两岁半的幼儿来说,不啻于一座高大的城堡。
他们扒着垂下的床罩流苏,努力仰起小脑袋,审视着床上的“景观”。
李乐侧卧着,面向他们这边,一条胳膊露在薄被外,呼吸深沉匀长,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在朦胧光线下泛着青光。
李笙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一个“绝妙”的主意已然成形。她示意李椽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扶着床沿,使出吃奶的劲儿,小短腿一蹬一蹬,像只笨拙的小熊,终于将上半身趴伏到了床垫边缘。
稳住身子,伸出还带着小肉窝的食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凑近了李乐朝向她的那个鼻孔,然后,精准地堵了上去。
正得意于自己的恶作剧,窃窃笑着,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那眼睛里初时还有些迷蒙,但瞬间便恢复了清明,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了然的笑意。
正睡着香的李乐,只觉得呼吸骤然受阻,一种窒息感袭来,猛地抽抽鼻子,似乎还有一股奶香气,眉头微皱,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瞳孔对焦的瞬间,恰好撞上李笙那张近在咫尺、写满恶作剧得逞笑意的脸蛋。
而瞧见面前猛地睁开的一双眼睛,沉浸在窃喜中的李笙顿时被吓得“嗷”一嗓子,小手猛地缩回,身体顺着床沿滑了下去,然后一把抓住还愣在床边的李椽,喊了一嗓子,“是椽儿干的!不是我!”
话音未落,转身就要往门口跑。
然而为时已晚。李乐身子一探,胳膊一伸,老鹰抓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个企图“畏罪潜逃”的小身子捞了回来,顺势一带,扔到了枕头边。
“啊——!”李笙尖叫着滚作一团。
李椽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主犯”。下一秒,感觉脚下一空,被另一只大手拎上了床。
“好哇!两个小坏蛋,敢吵人睡觉?”李乐故意板起脸,眼中却满是笑意,将一左一右两个温热的小身子紧紧搂在怀里,手指头开始挠起俩娃咯吱窝小肚皮上的痒痒肉。
“嘿嘻嘻哈哈....痒.....阿爸我不敢了!”李笙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只被翻过身的小乌龟,四肢乱舞,在李乐的臂弯里拼命扭动挣扎,拼命扭动想要挣脱。
李椽起初还强忍着,小嘴紧紧抿着,身体绷得像块小石头,但很快就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笑声,身子缩成一团,不住地往李乐怀里钻。
一时间,卧室里充满了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求饶声和床垫弹簧的轻微吱呀声,先前那片宁静荡然全无。
大小姐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爷仨闹作一团的景象,无奈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带着纵容的温柔。
李笙一面躲闪着父亲的“魔爪”,一面蛄蛹着往大小姐那边寻求庇护。
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嘴里嚷嚷着,“欧妈救我!阿爸坏!挠笙儿痒痒!”
大小姐刚想伸出胳膊,将女儿揽过来,忽然想起自己上身还光着的,忙又把手缩了回去,裹紧了被子,一张带着红晕的俏脸左右摇了摇,带着爱莫能助的笑意,“我可救不了你,谁让你们先来招惹阿爸的?”
说完,一旁乐呵呵的观战。
就在这笑闹的间隙,李椽在翻滚躲避时,小手在枕头边胡乱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方方正正、表面光滑的小盒子,好奇地拿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捏了捏,里面软软的,又下意识地晃了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举起盒子,仰起红扑扑的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的求知欲,望向正在“收拾”姐姐的李乐,“阿爸,这是啥?”
“啥?”
李乐和大小姐闻声同时望去。待看清李椽手里那个色彩鲜艳、印着英文品牌标志的小方盒时,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交换了一个混合着尴尬、好笑和“怎么把这茬忘了”的眼神。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李乐反应极快,一把从儿子手中拿过那小盒子,顺手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脸上堆起一种故作高深、欲盖弥彰的表情,“这个啊……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非常危险,小孩子不能碰。”
李椽的小眉头困惑地皱起,刚刚还在求饶的李笙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忘了痒痒肉的事,眨巴着大眼睛追问,“能炸吗?嘎妈造的?砰~~~~”说着,还配了个音效。
大小姐在一旁听得脸颊发烫,忍不住在被窝里轻轻踹了李乐一脚,低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呃……不是那种炸。”李乐含糊其辞,试图转移话题,伸手重新将两个好奇宝宝揽住,“好了好了,武器收好了,天下太平了!来,让我看看,哪个小宝贝最乖?””
新一轮的挠痒痒攻击随即展开,笑声再次淹没了卧室。
李笙尖叫着往大小姐那边钻,大小姐一边笑着躲闪,一边紧紧拢住胸前的被子。李椽则趁机滚到床的另一边,试图远离父亲的“魔爪”。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接着是查尔斯三世的叫声。
随后,就听得森内特喊了声,“那什么,既然起床了,我想问问,咱们早上吃啥?”
李乐和大小姐互相瞅瞅,喊道,“吃毛线!!”
。。。。。。
李乐单手磕开鸡蛋,蛋液滑入碗中漾起涟漪,另一手已拿起筷子,手腕急旋,筷头与碗壁碰撞出细密节奏,灶上小锅里的牛奶正吐着细泡。
虽是起晚了些,手下却不见忙乱。烤面包机“叮”一声脆响,四片全麦面包弹起,焦香四溢。
那边平底锅里,培根在热油中蜷缩滋啦,边缘渐成琥珀色,蘑菇片正吸饱了油脂,散发出山野的浓香,几枚红色的小番茄,逐渐泛起油光。
餐厅里,长桌旁,李笙光着脚丫,追着查尔斯三世疯跑,嘴里喊着“驾!驾!”,可怜的老狗夹着尾巴,试图躲到森内特的桃心木椅子下寻求庇护,带动椅腿与地板摩擦出刺耳声响。李椽在一旁围着桌子进行“战略迂回”,小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立~~~正!”李乐端着两大盘堆得冒尖的早餐出来,放到餐桌上,见状吼了一嗓子,中气十足。两个小身影像被按了暂停键,猛地定在原地。
查尔斯三世趁机嗖地钻到了窗帘后面,只留一截尾巴尖在外乱颤。
“你们俩放过可怜的查尔斯吧,擦手,吃饭。”说完,一手一个,拎起娃,走向厨房的洗手池。
等回来把俩娃摁到宝宝椅里,森内特走了过来,坐到桌边,扶了扶眼镜,目光在自个儿面前的盘子里逡巡一番,看到传统的英式三件套的早餐,眉毛耸动了一下,“李,我必须指出,相较于你昨晚那道令人印象深刻的水煮肉片所展现出的水平,今早这顿标准的Full English,嗯,在诚意上,似乎显得有些,例行公事的敷衍?”
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盘子里那几片番茄,语气带着被“饲养”刁了舌头的挑剔。
李乐正把温好的牛奶倒进印着小鸭子的杯子里,头也没抬,“行了啊,我的大教授。今早起晚了,您就凑合凑活吧。瞧俩孩子吃的多香。”说着一努嘴。
只见李笙正试图用自己的小叉子,偷偷伸向旁边李椽盘子里那片最大、煎得最焦脆的培根。李椽察觉,下意识地用小手护住盘子,小眉头皱起,嘴里塞满吃的,含糊地抗议,“我的!”
“笙儿!”李乐眼疾手快,用自己的叉子精准地拦截了小丫头的“越界行为”,顺势从自己盘里叉起最大的一片培根,放到李笙的盘子里,笑道,“小猪啊你是,自己盘里的还没吃完,就惦记别人的?”
李笙得逞似的“嘻嘻”一笑,叉起李乐给的培根,啊呜咬了一大口,嚼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囤食的小仓鼠,嘴里唔噜着,含混不清地辩解,“阿爸做的好吃哒!比阿妈的好吃.....一百倍~~~”说着,还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比划着一个巨大的圆。
一旁的李椽抬起沾着蛋屑的小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补充道,“阿妈会.....下不好吃的面条。”
“噗~~~”森内特第一个没忍住,低头,肩膀耸动。旁边的保姆也赶紧低头抿嘴。
大小姐脸颊蓦微红,又羞又恼地瞪了儿子一眼,却见李椽一脸无辜,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抽了张纸巾,替娃擦去鼻尖的蛋屑。
就在这时,搁在厨房中央岛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李乐走过去拿起,看了看来电显示,略微迟疑,还是按了接听。
“喂?....嗯....行吧,我知道。不过我今天上午学校有监考,得晚点儿才能过去.....嗯,嗯,那就这样。”
他挂了电话,走回餐桌。大小姐端起牛奶杯,随口问,“谁啊?这一大早的。”
“十万镑。”李乐坐下,拿起一片吐司。
“嗯?”
“呵呵呵,回头给你说。”
森内特把切好的香肠,塞到一旁等着投喂的李笙嘴里,转过头,“怎么,我们的阴谋家又要开始下一步?”
李乐咬了口吐司,嚼了几下咽下去,“教授,别说得那么难听。”他转向大小姐,“对了,你今天没什么别的安排吧?要是没事,下午带孩子们去公园转转,晚上咱们去林叔那边吃饭?”
大小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你觉得呢?今天十点半,要和 Vodafone 的人签通讯模块的供应备忘录,中午约了 carphone warehouse 的几位总监午餐,下午还要见两家本地渠道商。都是来之前就定好的。”
李乐咂咂嘴,“刚来就这么连轴转,至于么?”
“没办法,市场不等人。忙过这两天就好了。你上午监考要多久?”
“顺利的话,一上午吧。对了,教授,那看来,今天上午您就得上岗了啊?”
老头儿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笙试图用叉子给一片吐司“画地图”,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愉悦表情,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知识的启蒙不在一时,但童真的乐趣弥足珍贵。我和查尔斯,会带领他们进行一番.....嗯,富有乐趣的探索。”
一刻钟后,助理姜银花和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已经等在别墅门口。李乐和大小姐先后坐进后座。车子平稳地驶入街道,将那片静谧的住宅区抛在身后。
李富贞侧过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成排的珙桐树,轻声问道,“你说的什么十万镑?还有,教授说的什么阴谋诡计的?”
李乐笑了笑,“啥阴谋,别听那老头故弄玄虚。不过,那十万镑,你还记得那个....服务费不?”
大小姐这才想起来那个不怎么平等的条约,啐了一口,“乱说,怎么了?”
“那基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李乐拣要紧的简单说了说。
“所以呢?你想干嘛?”
李乐握住大小姐的手,指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嘿嘿一笑,“钱是小事。关键是,那钱里,还有我的....嗯,是吧?”话里带着点促狭。
李富贞自没好气地嗔怪着白了李乐一眼,手下用力,又在他胳膊上地掐了一下。
李乐龇牙咧嘴地抽回手,随即又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嘀咕了道,“媳妇儿,那什么......咕呱呱咕咕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