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斯年的声音很轻。
但靠着洞壁的‘沈枝鸢’仍然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她略微侧过头，散落的发丝紧贴着脸庞、像是刚从熟睡中醒来似的，半晌才道：“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夜斯年摇头：“不会。”
他说着又补充：“这地方是叫碧水秦山、周遭常年布满毒雾屏障。你说你是在这里醒来的，那你吸入的毒雾应当不会少。”话语到此处顿了下，与此同时，躺在洞内睡眠浅的江湖人士已醒了大半。
夜斯年未回过头，但声音比刚刚大了些许：“如果你中了毒，那我能帮你压制或是根除。如果你没中毒，那我帮你看看你也没有损失。”
很诚恳的话语。
虽说这话是给后面那群江湖人士听的，但夜斯年也确实有想要治‘她’的想法。
即便她并不是真正的‘沈枝鸢’。
但到底也只是为了报仇、以身入局的姑娘。他敬佩她的勇敢、所以不想她那么轻易的死去。
身后的人本就对这姑娘的身份持有疑问。听见夜斯年如此说，忙应：“我觉得夜神医说得对，姑娘放心，夜神医的医术很好，绝对不会害你。”
零零碎碎的声音又响起。
身旁的司谕似乎并无参与话题的打算，只是撑着脑袋，蹙眉盯着‘她’。
‘沈枝鸢’终于点头道：“那就麻烦公子了。”她朝夜斯年坐近，嘴唇紧抿着，俨然一副警惕模样。
夜斯年并未在意。
他缓缓搭上她的手腕、垂眸沉思。
几秒后，他松开手，递交给她颗药丸：“你毒中的很深。”
“……”‘沈枝鸢’没说话，像是吓傻似的愣在那儿，“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夜斯特没说话。
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心里亦是止不住叹气——她当然感觉不到，如果能感觉到，那可真是见鬼了。
他的‘避毒丹’是在到达碧水秦山后才调制出来。如若她要提前进岛进行伪装、那就表明她得用肉体扛过毒雾屏障。
而为了延缓‘毒发’，并掩盖‘痛觉’、她就只能以其它丹药代替。也就是说，她在进入碧水秦山时，服了其它的解毒丹以及止疼丸。
为的就是计划能顺利进行。
让众人不看出破绽、深信她是本来就在这碧水秦山之中。
——这是多的恨。
恨到她连死都不怕。
夜斯年紧抿着唇，半晌，他盯着她的白绫开口道：“感受不到可能是因为还没有毒发，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救你。”
他从怀中掏出丹药，很郑重地放到她手上：“先吃、毒不能越积越深。之后的，之后再想办法。”
“……”‘沈枝鸢’朝他笑笑，似乎并不在意，依旧学着那些小动作，回答他：“好，我相信你。”
她说完仰头咽下。
夜斯年也站起身，极为复杂地瞧了司谕一眼。司谕像是有所感应，蹙眉抬头看他，随即起身抖着衣袍，往他的方向走来。
直到走到人群旁，才停下步伐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夜斯年回头瞥向‘沈枝鸢’。
发现她又靠着洞壁睡去，这才摇头感慨道：“我只能尽力一试。”说到这儿，他又当着众人的面补充，“不过我发现了件极为奇怪的事儿。”
司谕蹙眉。
其它人的心中也‘涌出’不好的预感。
夜斯年环视，面色严肃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
司谕呼出口气道：“你说。”
他开口：“我发现她的骨龄、同沈枝鸢死去时的年纪，是完全相符的。而且她内部的内力运转的极其慢、我观她脉象，她就像是刚刚苏醒的人，各方面都——”
夜斯年说不下去了。
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墨梓胥发话问：“所以，这就是她虽然中了毒、却还没有毒发的原因。”
“可以这么说。”夜斯年道，“这得算是幸运，至少给我争取了救她的时间。”
“你必须得救她。”司谕道。
夜斯年淡淡呛他：“你就算不同我说，我也会救她。四殿下，不是只有你在关心。”他说完话便甩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摆的极其难看。
周遭又安静了下来。
司谕再次回到‘沈枝鸢’身边。
墨梓胥也抱着剑、靠墙睡去。
唯有姜肆轻飘飘地瞥了他眼，随即走出了山洞内。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让他出去的意思。
夜斯年低头整理衣袖、不慌不忙地就要起身。然而才刚站起，身旁便有人拽住他的袖子，并大胆、轻声问：“夜神医，您刚刚说得那些话，是不是表明了这姑娘是十年前已经死去的‘沈三小姐’。”
夜斯年扯回袖子叹气：“我并不清楚，她很像、也很巧。”
这人惊恐道：“我估摸就是了，这岛上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天，这是死而复生——”
“别胡说，还未有定论。”夜斯年适当反驳，但很明显，无济于事。
这帮人已经觉得那就是沈枝鸢。
并且还觉得、这是‘沈枝鸢’的鬼魂。
不过他们这么想自然是正常的。
如若没有接触过她，就算是他，也不会相信这天下有死而复生之事。
夜斯年轻勾扯出笑容。
暗叹司谕的聪慧、以及‘局’的巧妙。坐在这儿的哪是‘李枝’，坐在这儿的虽然年纪这些都与‘李枝’对上了号。
但她身上的暗疾太多。
与之前的‘李枝’、不——与沈枝鸢又有所不同。沈枝鸢现在的身体虽然也有暗疾，但与之并不是同个地方。
司谕以为他没检查过‘李枝’的身体。实际上他早在之前、为了确认，早早地就将李枝身上的情况全摸清楚了。
夜斯年想、能让司谕设这么大一个局，除了‘沈枝鸢’，好像也没谁了。
“……”
他走出山洞。
有些复杂地看向姜肆，又讥讽地勾唇。是的，‘姜肆’怕是也知道了李枝就是沈枝鸢，只不过他瞒着他，也想利用他。
就比如这次。
他嘴上说着‘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想让他帮忙检查。但实际上，他怕是早就怀疑起这个‘沈枝鸢’的真实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