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斯年的动作在话音落下后，完全顿住。针尖悬在木头人体内，针端发出阵阵颤鸣，左右晃动的幅度，快到让人瞧不清。
再然后，他抬起头。
眼内满是不可置信和怀疑。
司谕笑着继续说：“你也知晓，我每次出门，都会碰见与沈枝鸢相似的女子，她们多的是想要替代她的。但很可惜，我这人不钟爱替身，于是，便收了她们，自己培养。”
他将扇子收起，嘴边依旧挂着抹笑容：“如你所见，夜婆是最像沈枝鸢的那位，之所以让她前来，便是想让她引出暗龙堂。原本，我还挺担心她装得不像，但目前看来，除了我，你们好像都信了。”
他说着说着，话里已然没再用‘本王’自称。
夜斯年没说话，只是怔愣在桌案后方，像是在思索什么，好半晌，才嘴硬道：“我根本没信。”
司谕也不揭穿他，意味不明地瞧了眼卧在桌案上的木头人，道：“我猜也是，毕竟凭借夜神医的眼力，也不该认错。这首先，骨龄便不对，其次，外貌什么的也只是相似，但说到底——”
他特意顿了下，又嬉笑起来：“说到底，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
夜斯年嗤笑出声，低头拔着木头人身上的针，边拔边问：“这夜婆看着不像是会故意与你偶遇的人。”
司谕点头：“确实不是偶遇，是我偶然发现她，求她帮忙的。”
夜斯年挑眉看他。
眼内充斥着不解和怀疑。
似乎是在说‘你居然会求人’。
司瞧见也不恼，只是像模像样地找借口：“我给予了她数不尽的好处，更何况她的朋友，也被暗龙堂所害，所以同她有合作，并不稀奇。”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并拢折扇轻打着手心，慢悠悠地、晃到了夜斯年的身边，笑着说：“所以现在，我需要易容丹。”
“……”
夜斯年沉下眸子，淡淡道：“那你就叫夜婆来找我拿，易容丹并不是万能的，我还得根据她的面目特点，让她尽可能地贴合——”他顿了下，最后才声音沙哑地吐出个“她”字。
司谕却不如他意。
直言道：“交给我就好，楚一以往也经常易容，对这些有点经验。”
夜斯年开始赶人：“那便再等我几日，别像是过来催命似的催我。”
司谕也不恼，只是点头简单说了个“好。”，便毫不犹豫地走出屋，不带留恋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砰——’地一声。
门发出利落的轻响。
夜斯年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地看着木头人，整个人的生气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似的。
他不能光凭着感觉、凭着体内骨肉的叫嚣去认人。虽然沈枝鸢身上有许多奇迹和稀奇古怪的事，但死而复生这种事确实是过于离谱了。
夜斯年有遗憾。
他没能凭自己的医术救下她，也没能将自己的满腔爱意、一字一句说给她听。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深呼吸口气，他撑着桌板起身，借着最后确认的想法，走出了屋。
-
沈枝鸢并不知道司谕那头的发生的变故和行动。她只知道她现在已经被安上了司谕‘下属’的身份。
是的，司谕告诉她，他会用下属的身份把她洗白。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扮演‘下属’这个角色。
她推开门进入房间。
夕阳照亮水面，像是火烧似的、将海浪也染上色彩。窗被支开了半盏，她搬来把椅子，将其放到窗前，悠哉悠哉地躺了下去。
寻思还不够惬意。
她又拿了壶茶水，小口小口喝着。
其实以前的她并不喜欢喝茶，只是大家都喝，自己也就跟着喝了起来。但如今，她对茶的喜爱倒是比从前深厚了些许，大概——
是比较提精神。
沈枝鸢边想边摇头，又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浅浅地睡了过去。等到一觉睡醒，她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裳，余光往旁一瞥，便见姜肆支着脑袋坐在旁边，很认真地盯着她。
他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情绪。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就像是颗璀璨的珠宝，透亮的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沈枝鸢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嘴。
这动作被姜肆瞧在眼里，他弯眼露出虎牙，甜丝丝说道：“不用擦了，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帮你擦过了。”
“……”
沈枝鸢咬唇道：“谁让你擦的。”
姜肆歪头：“你是我的朋友，帮你擦嘴是我应该做的。”
“朋友不可以这么干。”沈枝鸢咬牙，面色因为羞愤，染上了浅红。
姜肆轻‘哈’了声，说：“可你当时口水流了半边脸，我不帮你擦，就要滴到地上了。”
这话让沈枝鸢无话可说。
她瘪瘪嘴，干脆转话题问：“你怎么进来的。”
姜肆依旧是笑着的，语气还特别理所当然：“翻窗进来的。”不过说是翻窗，倒不如说他是倒挂着跃进来的。
怕她又骂、又生气。
他又道：“海风大，原本只是想关个窗，结果走到窗边，想着你可能也没关，所以就来帮你看看。结果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没关窗——”耸耸肩，又露出虎牙，弯眼补，“其实，我只是害怕你着凉。”
“那你帮我关窗就行，怎么关完不走。”沈枝鸢盯着他问。
姜肆直白大胆道：“因为你长得漂亮。”
沈枝鸢蹙眉：“……”
姜肆见此，忙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他又解释起来，“我怕你醒来知道房间有人来过后害怕，所以就待到你醒来，看见我为止。”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她的睡颜了。
和以前一样，即便外在表现的多么成熟，睡着时，也依旧跟小孩儿似的可爱。
他的枝枝很漂亮。
是世上、是在他心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他可以为她改变一切。
改变自己的所有。
所以时间，能不能慢点儿，他就想这么看着她，这么跟她说话，同她看日落、听海浪的声音。
这么想着，姜肆没忍住勾起唇角。
然而下秒，突如其来的叩门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转头朝外看去，几乎是瞬间，眼神便从柔和变为冷漠。
未等沈枝鸢出声。
他便先问道：“是谁。”
门口的人听到声音愣了愣，好半天都没什么动静。良久，才缓缓道：“是我，夜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