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方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捏着纸张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边缘被他攥得皱成一团,
“这是栽赃!赤裸裸的栽赃!那录音是他们胁迫李婶说的!是被剪辑过的!这些资金记录,每一笔都有正规报销凭证和事由说明!我们手里有完整的录音!有李婶被胁迫的原始录像!还有周日舒后来偷偷录下的星耀威胁他们的对话!这些才是铁证!我们……”
“证据呢?”徐为正冰冷的声音像一把铁钳,骤然扼断了方明激愤的陈述。
方明猛地抬头:“什么?”
“你说的那些能翻盘的‘铁证’,”徐为正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他,“李婶被胁迫的原始录像?周日舒偷录的对话?在哪里?拿出来!”
方明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僵在原地。在哪里?他脑子飞快转动。录像……原始录像在公关部素材库有备份!周日舒的录音,他最后一次和她通话时,她明明说过传了一份加密文件到他的工作邮箱!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原始录像在公关部素材服务器!周日舒的录音文件,我邮箱里有!我马上找出来!只要把这些提交上去,星耀的构陷不攻自破!我们……”
“晚了。”张霖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今天凌晨四点,技术部报告,负责存储公关部原始影像素材的服务器阵列发生不明原因的物理故障,三块硬盘同时损毁。目标文件夹内的相关原始素材……无法恢复。”
方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至于你工作邮箱里可能存在的录音文件,”张霖的目光转向方明,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审视,“信息安全管理部在配合外部审计预查时,发现你的邮箱账户在昨天下午……
也就是你离开青林村后不久,有过一次异常的大容量附件下载操作。附件内容已清除,服务器日志记录显示操作Ip地址异常,疑似来自海外代理跳板。”
他顿了顿,补充道,“相关邮件及其附件,已被系统自动备份后执行了安全擦除。无法找回。”
海外代理?安全擦除?方明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撑住桌面才稳住身形。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这绝不是巧合!有人……星耀的人,或者被他们收买的内鬼,在他离开后,精准地清除了所有可能翻盘的证据!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断了他们的后路!是谁?技术部?信息安全部?还是某个能接触到高层权限的人?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精心收集的、以为能扭转乾坤的证据,在对方雷霆万钧的手段下,竟如此不堪一击,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之前所有的愤怒和质问,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手空拳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而对手,是操控着整个战场的、冰冷无情的巨人。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窗外,星耀大厦那巨大的LEd广告牌正对着这边,循环播放着精心制作的画面:笑容可掬的主妇,洁净的星耀包装蔬菜,虚拟的、一望无际的翠绿农场。
“星耀配送,守护您餐桌上的每一份安心”——那行字在清晨的光线下闪烁着虚伪而刺眼的光芒,像是对这间办公室里绝望气氛最恶毒的嘲讽。
徐为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冰冷。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方明面前,距离很近。方明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一夜未眠的烟草味和咖啡的苦涩气息。
“你以为我不愤怒?”徐为正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嘶哑,只有近在咫尺的方明能听清,“你以为我愿意看着石艺馨那个剑人踩着我们和那些农民的血往上爬?”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方明涣散的瞳孔,“但愤怒没用!现在证监会盯着,舆论一边倒,星耀的‘证据’链在法律程序上暂时无懈可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止血!保住上市的可能性!这是董事会唯一能接受的底线!”
他停顿了一下,那目光沉重得像要把方明压垮。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字字如冰锥般刺入方明耳中的声音,抛出了最后一击:
“审计组,今天下午正式进驻公司。所有项目,特别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方明,“特别是涉及青林村事件前后所有市场推广、公关费用以及‘助农专项’资金的流向,是重点审查对象。”他微微倾身,那无形的压力让方明几乎窒息,
“你经手的每一笔报销,每一份合同,和那些农户的每一次资金往来……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查验。方明,你最好祈祷,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像你说的那样,绝对干净。”
“绝对……干净?”方明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像在咀嚼一块苦涩至极的硬核。
青林村农户那几笔交通补贴报销单上的签名,在他眼前晃动。
周日舒递给他那张皱巴巴的检测费发票时,眼中孤注一掷的光芒,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自问无愧于心,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可在这精心编织的罗网里,在“不正当竞争”这顶巨大的帽子阴影下,在审计组冰冷刻板的放大镜下,
“干净”的定义,还由得了他吗?星耀既然能把正常的报销扭曲成“买证费”,还有什么脏水是他们不敢泼、不能泼的?
方明瘫在真皮沙发里,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窗外星耀广告牌那虚伪的“安心”光芒刺得他眼球生疼。徐为正冰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审计组下午进驻……你最好祈祷绝对干净。”
绝对干净?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些报销单,那些为青林村农户垫付的检测费、交通费,此刻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刀。星耀能颠倒黑白,把正常报销扭曲成“买证费”,审计组在“不正当竞争”的定性下,会怎么看他经手的每一张票据?他仿佛已经看到石艺馨嘴角那抹冰冷的嘲讽。
“方总监?”法务总监张霖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判决书,“审计组初步要求清单,涉及你部门助农专项的部分,需要你尽快准备说明材料。”一份打印纸递到眼前,密密麻麻的条目像索命的锁链。
方明麻木地接过,手指僵硬。清单上“青林村事件相关公关费用支出明细”、“与农户代表(周日舒等)资金往来凭证”、“第三方检测机构支付记录”……每一项后面都画着刺眼的红圈。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工作机的嗡鸣,是他特意为周日舒设置的特殊提示音——一段清脆的鸟鸣。方明的心脏骤然停跳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他猛地掏出手机,动作大得几乎带倒了沙发旁的玻璃水杯。
屏幕上,果然跳出来自周日舒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字里行间透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的紧迫感:
>方经理,手机卡要没了!最后说:录音!录音还在!女儿藏的!小天才手表!星耀的人要来了!别回信!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方明的心上!短信最后那个巨大的感叹号,像周日舒最后嘶哑的呐喊。手机卡要没了?星耀的人要来了?他们竟然直接对周日舒母女动手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紧接着是焚心蚀骨的怒火!
“录音还在!女儿藏的!小天才手表!”
这几个字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炸开,瞬间点亮了一片黑暗!对!周日舒的女儿!那个在混乱中被他护住、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周日舒说过,女儿有块粉色的儿童智能手表,能录音能拍照!
那天在星耀会议室门口,石艺馨和她的爪牙逼迫、威胁的声音……周日舒竟然让女儿偷偷录下来了?!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竟然握在一个惊恐的孩子手中!
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方明。希望是那可能存在的原始录音,是撕破星耀伪装的终极武器!恐惧是周日舒短信里透出的绝境——
星耀的人已经找上门了!他们要干什么?销毁证据?还是更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