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馆长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冯馆长,您…您真的认识这位…陈先生?”
他故意在“陈先生”三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但仔细听来却带着明显的颤抖。那种想要质疑却又不敢直接挑明的纠结,让他的话语显得格外别扭。
冯源何等精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副馆长话语中隐含的质疑,也察觉到了会议室内那种微妙的紧张气氛。
老馆长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那双睿智的眼睛先是看看面带微笑的陈阳,然后转向表情僵硬的孙副馆长,最后目光扫过会议室内其他几名博物馆的专家。
从众人的神态和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冯源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心里暗自叹息,孙副馆长这个人平时就有些自视甚高,今天怕是又犯了老毛病。
“何止认识啊!”冯源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声音在会议室内回荡,打破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阳可是我们文博界的后起之秀,年纪轻轻眼光就毒辣得很!”冯源边说边用力拍了拍陈阳的肩膀,“老孙啊,你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孙副馆长听到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了,那种想要反驳却又不敢的纠结让他显得格外狼狈。他眼神中射出一道刺眼的冷光,就像他此刻内心的不甘和愤怒。
“是…是吗?”孙副馆长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话语中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只是…只是陈先生自称是国家鉴定委员会的特邀鉴定委员。”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冯馆长,您也知道的,现在这个文物鉴定行业实在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他的话越说越顺,“我身为博物馆的副馆长,面对这种情况不得不谨慎一些,这也是为了维护我们沪上博物馆的声誉啊。”
孙副馆长说完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觉得自己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陈阳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自己的师傅杜明德身上。只见杜明德站在一旁,双手紧握,眉头紧锁成川字,眼中既有对徒弟的担忧,也有对孙副馆长咄咄逼人态度的不满。他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话语。
其他几位被孙副馆长请来的“专家”则开始交换着眼色,有的人轻咳一声,有的人调整着坐姿,还有人故意低头看着手里没用的资料,似乎都在重新评估眼前的局势。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几个人,此刻脸上都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神色。
马副馆长在一旁察言观色,心中暗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冯源环视了一下会议室,感受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禁暗自摇头。他看着陈阳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陈老板,您也别怨孙副馆长,他没见过你,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毕竟现在这个行业确实鱼龙混杂,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说完,冯源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孙副馆长身上,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倒是想跟各位说说当年的一件事情,也好让大家对陈阳有个更深入的了解。”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开口:“那还是在两年前,当时我在港城加德拍卖预展上,偶然看到了一套晋侯苏钟。”
说到这里,冯源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那一刻,我一眼就看出这套编钟绝非寻常之物,其制作工艺之精湛,保存状态之完好,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我立即向上面申请资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套编钟拍下来。”冯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国宝如果流失海外,那将是我们整个文博界的损失。”
孙副馆长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套编钟现在就陈列在我们博物馆的青铜器展厅里,每天都有无数观众慕名而来。”
冯源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当时,国内的很多专家对于是否要拍下这套编钟却非常犹豫,争议很大。”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大家犹豫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套编钟上刻有铭文。”
听到这里,在场的几位专家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们都知道,”冯源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在商朝及西周时期,由于铁器冶炼技术还没有出现,当时的工匠们在制作青铜器时,铭文一般都是随同器皿一起铸造的,也就是说铭文是在铸造过程中就直接成型的。”
“这种工艺方法一直沿用下来,即使是在铁器已经广泛应用的战国时代,传统的铸造工艺仍然被保留着。”
说到这里,冯源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疑虑:“然而,让人费解的是,在这套晋侯苏钟之上的铭文,却明显留有后期利器刻凿的痕迹,这种现象在那个时代的青铜器上是极其罕见的,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冯源接下来要说的话。
港城的拍卖预展现场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革与金属气息。冯源穿梭于各个展厅,目光反复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文物,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摩挲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国内资金批款截止日期越来越近,他的心也随之紧绷起来。编钟之事若成,不仅关乎文物归属,更关乎博物馆声誉——可眼下这无形的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冯源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时,人群中的一抹亮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不远处,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女人正站在青铜器的展台前,指尖轻敲着展品的底座,眉宇间流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那是宝丽集团的董事长宋敏。
冯源心头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人群熙攘,两人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时侧过头。四目相对的一瞬,冯源喉咙微紧,攥了攥手中的文件夹,强作镇定地开口:“宋董,好久不见。”
宋敏微微一愣,随即报以淡然的微笑:“冯馆长,怎么在这儿碰见您?”
“宋董,我有件棘手的事……”冯源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压低声音快速将编钟的困境和盘托出。他注意到宋敏的眉头轻轻蹙起,却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没有立即打断他的话。
听罢,宋敏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冯源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上。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冯馆长,您知道,宝丽虽然有钱,但这笔数目不小,而且宝丽集团的资产,要受国家监督,我得考虑清楚。”
冯源喉结滚动,心中五味杂陈。他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宋敏示意他稍安勿躁。她转身看向远处,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转头看向冯源,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冯馆长愿不愿意一试?”
“您说?”冯源心头燃起一丝希望,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
宋敏的目光转向人群深处,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您听说过陈阳吗?”
“当时,宋董非常重视这件事,”冯源回忆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光芒,“和陈老板联系好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带着我亲自从港城赶往江城。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宋董和我说了很多关于陈老板的事情,我能感觉出,她说到陈老板的时候,无比兴奋。”
冯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段紧张而充满期待的旅程,“同时也引起了我的好奇,这位陈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到了江城已经是下午,我们直奔医院,因为宋董提前联系过,说陈老板当时正在医院陪家人。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个阴天,医院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消毒水的味道很浓。”冯源的声音变得更加生动,“我和陈老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个有些嘈杂的医院院子里里,坐在一张破旧的长椅上。”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陈老板,我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这么重要的事情,要依靠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人来判断。”冯源诚实地承认道,“但是当我把那些编钟的照片拿给他看的时候,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那种专注和深邃,让我意识到我们找对人了。”
说着,冯源看着陈阳笑了一下,眼中满含敬意,陈阳也笑着默默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谦逊。
“陈老板根据图片资料,和上面的铭文,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断定这套编钟还少了两件。”冯源的语气中充满了赞叹,“当时他指着照片上的铭文,一字一句地给我们解释,说这些文字记录的是一个完整的历史事件,但现在的内容明显不完整,缺少了开头或结尾的部分。”
“然后他告诉我们,在山西曲沃县,曾经出土过两件编钟,从学术资料来看,很有可能跟这 14 件编钟是一套。”冯源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当时我都惊呆了,陈老板竟然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如此重要的信息。”
说到这里,冯源一脸佩服地看看陈阳,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不得不说,当时陈老板展现出对铭文的理解能力,不仅仅是文字功底深厚,更重要的是他对历史背景的深度把握,连我这个在博物馆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人都钦佩不已。”
“他看出来港城这套编钟上面篆刻的铭文,记录的是一个重要历史事件的开头部分,内容涉及到晋侯的某次重要决策。”冯源详细地解释着,“而根据他的分析,山西那两件编钟上篆刻的铭文,应该是这个事件的结尾部分,记录了事件的最终结果和意义。”
“果然,当我和宋董按照陈老板提供的线索,匆匆赶到山西曲沃县,在当地文物部门的协助下见到了那两件编钟时,”冯源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我当时就确定了,这和港城我见到的绝对是一套!不仅是工艺风格完全一致,更重要的是铭文内容完美呼应,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历史叙述。”
说完,冯源兴奋地搓着手,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所以说,如果没有陈老板提供的精准线索和深入分析,咱们博物馆这 14 件晋侯稣钟,现在还不知道散落在哪个角落呢,我们很有可能就错过了一件真正的国宝级文物!”
“这不仅仅是文物的损失,更是历史文化传承的巨大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