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毓离开后,孟浩然并没有立刻安下心回去睡回笼觉。
在短暂的欣喜之后,他开始产生担忧的情绪,乃至于惴惴不安。
虽然他也相信庭毓不会害自己,但庭毓究竟是什么身份,接近自己有何目的?这些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始终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困扰着他。
不止如此,唐门门主对自己死期的宣判、林望墨守对自己的恶意、拯救舞雪急需的龙须草等等等等,各种杂念控制不住地相互交织,让孟浩然一时难以头脑清醒地进行思考。
这可不行!
孟浩然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左手的魔剑缓缓伸出剑刃。
再睁眼时,那只黑色的眸子已然变得平静如水。
原本杂乱的思绪,在此时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眼下最大的问题其实是自己的性命,而其中的关键不是比赛也不是林望,而是“自己杀了四王子”这个罪名。
虽然自己亲眼看到了四王子是被林望墨守杀的,但自己手头没有一锤定音的实质性证据,软证据显然也不如对面。
口说无凭,就算想伸冤也无从下手,只能依靠庭毓。而庭毓如何帮助自己,其目的何在,又是一个急需搞清楚的问题。
想到此处,孟浩然虽然还找不到破局之法,但已经知晓了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了。
剑刃化作碎片重新收回手中,
孟浩然起身,对还待在床上的胡舞雪说道:“我出去一趟,舞雪你在这里房间里躲好,不要出去,我很快回来。”
舞雪终究是懂事的,不会吵着闹着赖在孟浩然身边。经过常春山一战,她清楚地认知到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待在孟浩然身边就只能拖后腿。
所以对于孟浩然的请求,她没有过多犹豫,当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并且在心底默默地为孟浩然祝福祈愿。
走出屋子关好门,孟浩然左右眺望扫视,总算是找到了庭毓的背影。
在确定方位后,他当即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在不打扰对方的前提下进行尾随。
而在跟着庭毓绕了七转八弯,穿过一条条道路后,见到一个有唐门门人守卫的山门,而庭毓仅仅只是对着两人展现出了某个类似令牌的东西后,便很快收了起来,径直穿过两人向内走去。
他掏出令牌展示,随后收起向里走的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看样子并非第一次通过这个方式来到这里。
而那两位门人守卫也没有仔细地核验检查,仅仅是扫视了一眼就为他放行,仿佛早已熟络一般。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看到这种种细节后,孟浩然依旧大为震撼:
庭毓果然就是唐门中人,难怪他的飞刀技术如此娴熟,对唐门的各种了解也远超常人。
只是……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为自己洗刷冤屈呢?
看来还是得问一问!
怀揣着试探的想法,孟浩然等了一会儿,待到庭毓走远后,这才壮着胆子向山门走去。
随后果不其然遭受到了守卫的阻拦:“行人止步,不得前进。”
“凭什么不让我进!”
孟浩然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指点着喝问道:“呵,这是什么风水宝地吗?还是说这是他家?凭什么许他进就不许我进?你们莫不是在小瞧我!”
然而守卫却丝毫没有怯懦,正色解释道:“此处是门主居所,他持有通行令牌,方可进入。”
闻言,孟浩然一愣,暗暗惊讶于这庭毓进出的居然是唐门门主的居所!难不成他真的是门主私生子?
而见眼前这小子低头不再言语,守卫也猜出了这并非什么大族之子,当即露出恶色,呵斥道:
“没有令牌就速速退去,莫要在此逗留!”
没办法,孟浩然只能暂时退去,随后在路口等待,蹲守着返程的庭毓。
好在庭毓的动作很快,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估摸着约半个时辰,庭毓的身影便从山门内走出,看样子眉头紧锁,脚步匆匆,显然有心事。
而一直躲在路口旁树荫下避阳的孟浩然这时走了出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打招呼道:
“庭毓,好巧啊。”
庭毓猛地一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散步,正好路过。倒是你,怎么从门主的住所出来了?”
庭毓神色一滞,随即苦笑一声,反问道:
“散步这种借口就不必用了吧?若你真是路过,怎么可能知晓这儿是门主的住所呢?”
“我……我是……”
孟浩然还想编造谎言,比如从旁人那里听来之类的借口,但庭毓却是提前预判了他的想法:
“门主的住所虽然算不上什么机密,但绝对不是你能知道的。所以……你是一路跟踪我过来的?”
“我……”
孟浩然哑口无言,原本准备审问对方的话根本找不到机会说出来,现在的状况反而变成了自己遭受谴责。
“呵……你身手不错,我居然没有被你跟了一路都没有察觉到你。”
淡淡夸赞了孟浩然一句,庭毓沉默片刻,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蒙混过去的答案,“坦言”道:
“看来想要继续瞒是瞒不下去了。你猜的没错,我就是门主的私生子。这是个秘密,还请你为我保密。”
“你……”
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孟浩然依旧被这个劲爆的消息所震撼。
单单是确定了庭毓的身份,也只是解决了部分孟浩然心中的疑惑,比如庭毓对唐雨柔的感情与接触、他对唐门的了解熟络、能够进出门主居所、这一身强大本事等。
但仍一个问题悬而未决:
“可是,你贵为门主的孩子,为什么要接近我啊?”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庭毓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
“这是门主的交代。他让我找到你,和你组队,这样我就能进入前三甲了!”
“和我组队就能进入前三甲?我哪里有这么强?”
孟浩然惊讶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庭毓。
“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主动找上你,想要试探你的身份。”
庭毓摇摇头,调整话题道:“但门主似乎很看重你,现在四王子的事情对你很不利。别看门主今早还对你严词厉色,但实则他一直在想办法替你遮掩翻案,就在刚刚,门主已经亲自去调查了。”
闻言,孟浩然虽仍然有疑惑,但心中稍安:“那就好,我相信门主一定能还我一个清白的。那比赛的约定……”
“比赛自然还是要尽全力拿到前三甲,此事你就不要心存侥幸了。就算是门主,想要替你翻案,那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哦……”
孟浩然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询问:“对了,你对唐门如此了解,应该知道龙须草在哪里,如何获得吧?”
“龙须草?”
这话题转变得有些生硬,庭毓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思索片刻,这才给予回答:
“龙须草在药园种植,你若是想要,可以在比赛结束后向门主讨要,门主应当不会拒绝你的。”
“哦,那药园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这一连串提问终于触动了庭毓敏感的神经,他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龙须草对你很重要吗?”
言至于此,孟浩然也不继续掩饰了,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十分重要,它就是我参加本次比赛的目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心下已经有了两个额外计划——
一是借助庭毓当跳板,将自己的需求传递给门主,试探一下这位门主会不会直接接受自己的请求,万一人家以此激励我就提前给了呢?
二,则是留一个后手。若是比赛不顺利出现了意外,孟浩然也不指望门主能够大发善心送自己龙须草,到时候自己只能尝试只身去药园偷取了。
说着,孟浩然直直地盯着庭毓,期待着他的回答。
但庭毓不仅没有回答自己,反而挪开了视线,直勾勾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嗯?
孟浩然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那里,有一辆伤残人士乘坐的轮椅。在后面推的,是一位拥有绿色头发的害羞女孩,而坐着的,则是一个脚上打着绷带的粉蓝色女孩——那正是唐雨柔。
此时,唐雨柔正用一副有趣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男孩,粉唇轻启,说出了一句让孟浩然感到不寒而栗的话语:
“原来你是在求龙须草啊……”
孟浩然和庭毓站在原地,任由阿莲推着唐雨柔一步步地靠近过来,看着自己。
明明腿脚利索,但他们此时却根本无法走开。
孟浩然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说出的关键情报,还没来得及进入门主的耳内,却先一步进入了门主女儿的耳中。
而庭毓此时也无比慌张,刚才他为了哄骗孟浩然,脱口而出自己是“门主私生子”,也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被大小姐听到。
若是被她知晓,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庭毓率先发问:“唐雨柔小姐,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就在刚刚啊,听到这家伙说龙须草的时候……”
唐雨柔的声音十分清脆,不包含任何的欺骗或者暗示,庭毓闻言顿时安下心来。
但孟浩然则依旧紧绷着,在他的认知中,这位大小姐对自己的印象可不太好。
唐雨柔正对上庭毓的面孔,忽然一阵心慌脸红,连忙将目光转移到孟浩然身上。
乍眼一看,却没有见到往日与独眼龙形影不离的那道白色身影,她不免心中顿时一惊,各种猜想止不住得溢出,于是慌忙出口问道:
“你那只小狐狸呢?”
孟浩然不明就里:“嗯?舞雪?它在屋内休息呢……等等,你不会还打着它的主意吧?”
见男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唐雨柔嗤笑一声,摆摆手:
“好啦好啦,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没想到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能够在一只手被限制的情况下杀掉白浪,自己却毫发无伤?”
孟浩然瞪大眼睛,没想到这谣言传播速度如此之快,居然连唐门大小姐都知道了。
“我没有……”
正准备反驳间,却见唐雨柔拍了拍初具雏形的胸脯,豪气万千地说道:
“为了感谢你帮我扫除了这个混蛋联姻对象,你要的龙须草就交给我吧。”
顿时,孟浩然欣喜交加,到喉间的半句话语就变成了:
“十分感谢!”
头一次在这个独眼龙这儿听到句像样的好话,唐雨柔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啊,对孟浩然的愤怒怨怼也在无形中渐渐烟消云散,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道:
“哼,现在知道谢我了,你要是早点巴结我,说不定现在就拿到龙须草了。”
孟浩然汗颜……
而另一旁,见自己喜欢的大小姐与孟浩然相谈甚欢,庭毓一时心中吃味,没能忍住,插嘴问道:
“唐雨柔小姐的伤怎么样了?”
“伤?”
这时,唐雨柔转过头,再次正对上庭毓的面容。她轻咳两声,解释道:“我的伤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庭毓关切的声音传入耳中,唐雨柔又是一阵心慌意乱,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我是刚刚才知道,这次比赛的第一名会成为我的未婚夫。”
言语间,她还不时打量着庭毓的神色,只见庭毓神色如常。
一旁的孟浩然则反应激烈,瞪大了眼睛:“你才知道!我们早”
唐雨柔顿时羞恼不已,回瞪一眼:
“老爹那混蛋一直瞒着没跟我说,我一开始就当是普通的选拔而已!今天白浪死了之后我才知道的。”
想到此处,唐雨柔忍不住气恼地一拍扶手:“反正我不想随随便便就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那谁——”
唐雨柔伸出玉手指,直直指着面前的庭毓:“你比赛的时候给我好好加油,把第一给我拿下!”
说完,唐雨柔的脸色顿时就被染成了绯红色,也不知道究竟是气恼的,还是害羞的。
“雨柔姐!”
身后的阿莲听到这话,脸色通红。作为雨柔的身边人,她哪里不知道雨柔姐的意思啊。
而作为当事人,被指着的庭毓则陷入了惊愕。
虽然在第一时间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还是带着三分质疑与三分不可置信。
原来自己梦寐以求的,竟然近在咫尺?!
孟浩然的视线在三人间来回穿梭,一旦涉及到感情问题,他的心思再没有平日里的冷静细腻,当即惊讶地叫出声:
“你要嫁给他!”
这句话,算是将原本还算隐晦地遮羞布彻底撕裂开来。
高傲的唐雨柔哪里肯承认,当即红着脸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只是没有更好的人选罢了,才不是因为喜欢他呢!”
说着,似乎是觉得这解释不够,加上对孟浩然不解风情的控诉,唐雨柔当即怒斥道:
“至少他不像你这么让我讨厌!你反正是不会在我的考虑范围内的!”
出乎意料的,孟浩然听到这句话并不恼火,反而放松了下来,当即笑道:
“放心吧,我又不喜欢你,对第一名也没什么兴趣。我只要拿到前三名就好了,至于庭毓……”
说到这儿,孟浩然卡壳了。
扭过头,看着面露异色的庭毓,他这时才想起来一件事:
庭毓是唐门门主的私生子!换言之,他是唐雨柔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兄妹按照常理,好像是不能结婚的吧?
说完,唐雨柔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当即准备转身逃走。
但好巧不巧,她现在正坐着轮椅,哪里是能随随便便想走就走的,于是只能羞恼地回过头,对阿莲道:
“我们走!”
阿莲这才如梦方醒,连忙推着雨柔姐绕开这两个男孩,脚步加快,急忙着拜托这诡异的氛围,继续向山门方向走去。
随着唐雨柔的远离,两人就这么继续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而就在此时,唐雨柔的面前走来了一名贵族,他身后跟着四五名保镖,在看到唐雨柔后,连忙凑过来向唐雨柔打招呼:
“大小姐!”
然而还处在羞恼状态下的唐雨柔根本没去理会他,只是简单地点点头作为回应后,就继续催促着身后的阿莲继续向前。
见状,那名贵族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身旁的保安轻轻拍了一下。下一刻,他心如死灰,只是弯着腰,慢慢地为唐雨柔让开了道路。
这一切显得如此正常,理所当然。对于唐雨柔来说,这样的投机客她每天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已经懒得去理会他们了。
但是,在唐雨柔擦身而过的瞬间,身后的孟浩然和庭毓却是在唐雨柔的视野盲区之外,注意到了那么一瞬间——
他们是注意到了那位贵族额头冒冷汗,嘴唇发白,身体因恐惧而颤抖等异象吗?
不止……
庭毓眼神犀利,他清楚地看到了其中一名女性保镖在经过唐雨柔之时,突然就将手握在了剑柄上,似乎是准备拔剑行刺一般。
可她的动作刚做出,一旁的另一位保镖就摁住了他的手,拉着她一同后退,为唐雨柔让开道路。
而本该同样心思细腻的孟浩然同样注意到这一点,但他的收获却比庭毓还要多。因为当他的视线注意到那个女保镖时,就不可避免地认出了她的身份。
孟浩然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生的事让他无法理解:
莹老师,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