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门境内,高岩之上,但见皇甫霜刃盘膝而坐,侃侃而谈,一传真龙妙道——
“万物自有生时,自有灭度,佛路远行,仙路崎岖,但求龙之道。”皇甫霜刃的声音清越如钟,“龙之道者,循万物之势,弃佛,绝仙,成就全人之境。”
旁观凑热闹的千雪孤鸣听得兴起,跨前一步:“说的云里雾里花里胡哨,不谈禅机,少提玄理,那你所谓的龙之道是什么?”
皇甫霜刃答曰:“龙之道者,非佛非道,不求升仙成佛,而求成就龙之身。此谓人中之龙——非是成就非凡之人,而是能寻求自身快乐所在之人。快乐在何处?平安喜乐在何处?简言之,顺天,知份,无求,此为真龙妙道三大真理。”
树林中,环臂抱胸的苍越孤鸣孤身伫立,聆听他山妙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缠掌珠链。
“何谓顺天?”皇甫霜刃继续道,“天理如何,便循之而行。释教言食素戒杀,请问虎豹岂能以草木为生?牛羊更近佛道吗?非也!天生牛羊犬马供人驱使,人或成虎豹饵食,或重归尘土,再养草木,草木再为牛羊所食,此乃循环天理。凡事循天理而行,便不为天所弃。”
说到这里,仿佛这才注意到大智慧到来的皇甫霜刃蓦得抬眼瞥了眼葱郁树林,跟着转眸望天,做下结语。
“天色已晚,明日我再为各位讲道。”
闻言,大智慧心念一动,长袖垂落收好手中变灵器,跟着便闻心钟骤然敲响。
无我梵音如涟漪扩散,地门信徒们闭目合十,渐渐散去。
千雪孤鸣挠了挠头,嘟囔着“故弄玄虚”,也转身离开。
一时间场中再无六耳,皇甫霜刃起身,拂去衣上尘土。
“大智慧,你我皆知,方才的话是说给你听的。”
“哦?”大智慧负手而立,苍越孤鸣的面容下,眸光深邃如潭,“愿闻‘无求无得’之解。”
“无求无得,无欲无失,生而欢,死而安,正是解脱妙方。”皇甫霜刃直视对方,“所谓无欲,并非断情绝欲,而是顺天知份。适当的诉求,权名利爱可为点缀。人非完人,何求仙佛?登佛便当真无忧?升仙就确实解脱?”
人心为祸,在于欲望不止,贪念横流,肇生祸端……
这是双方的共识。但二者对欲望的看法,终究不同。
“此世五蕴积盛,因果业报终不能断。”大智慧的声音低沉如梵唱,“众生苦,苦在执着。唯有抛下我执,方能解脱。他们不能悟,便由大智慧替他们悟。”
“弃我执非弃本心。”皇甫霜刃反驳,“地门之‘平安喜乐’,是削去棱角的麻木。你看——”
他指向山下往来的信徒。
“那些选择留下的人,是真悟了道,还是在逃避伤痛?”
大智慧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但你不可否认,地门的世界是平安喜乐,和平无争。”
“事实证明,拥有自主意识的人会想离开地门。”皇甫霜刃冷笑,“这样的净土,你当真满意?”
“也有不愿意再恢复记忆的人。”大智慧的语气平静,“你知晓我讲的是谁。”
“我相信你尝试过。”试探重获记忆之人对地门生活的态度。
“但你当真认为心碎的人可以遁入空门青灯木鱼?”皇甫霜刃向前半步,内心揣摩着大差不离的字句偷换概念一辩禅机,“佛法是生命的智能,是要在万里无云的心境中,安静深细的用心检验、体会、融合,一寸一寸的化为自己的血肉,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
“而不是在一次骤然发生的变局中,仓促决定的心情。何况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因为痛苦时的悲观不是真正的悲观,同样,空观也不是一个悲伤的人真正能够参透,空门不是鸵鸟用来埋头的沙堆,不是乌龟可以缩头的硬壳。”
“进入空门,不是逃避而是面对;不是帮助心碎的人找一个避难所,遮蔽因缘的风雨;而是为誓愿明心见性的生命,觅一个适得其所的修行地。因为在顺遂时的所得到的法喜禅悦与在忧伤时所体悟的空观,都存在机缘的影子,有待过滤;唯有经过试炼的修行情境才坚实。”
“何况佛法不是哲学,而是经过实践而内化的生命艺术,悲智双运,福慧双修的法门中,常驻的是自己命运和心灵的主人,而不是在因缘业力中缠绵悱恻的碎心人。”
他顿了顿,又道:“或者千万劫后,众生成佛!大智慧,方证大道,但众口一词的法,当真是你所乐见的景象吗?”
禁锢刻板的思想只是在另类的抹杀人类的生命力与创造力。
“若如此,缺舟一帆又从何来?”
“你的法又能做到什么?”无从证实证伪的尖锐反问,大智慧一转攻势,“真龙妙道,是否沦为空谈?”
“事实胜于雄辩,”皇甫霜刃眉目不动更似早有腹稿,“却不知大智慧是否有胆与我往苗疆一行。”
苗疆腹地,“稷下学宫?慈幼局”的飞檐挑破晨雾。皇甫霜刃与大智慧(苍越孤鸣)并肩立于牌坊下,鎏金匾额映着骄阳。
“此为苗王苍越孤鸣所立,收养魔世入侵与内乱中失恃的孩童。”皇甫霜刃带大智慧步入庭院,习武场传来刀兵相击之声,文堂内则是朗朗书声。“他不仅予衣食,更授文武,令其自食其力,谋进身之阶。”
场中,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们正挥刀演练苗疆刀法,汗湿的额发下,眼神坚毅。
文堂内,先生持卷而讲舌灿莲花。
“知份者,明己在天命之位。士农工商,各安其职,互通其益,天道自运。职无贵贱,人无高下。”
按皇甫霜刃交代早早来此打扎布置的幻幽冰剑现身引路。
今日原本该讲的课题是墨学中的“非乐非命”,不过在祭司交代下改成了真龙妙道·知份篇。
“这是苗疆收养孤儿之所。”皇甫霜刃介绍人丁来由,“魔世入侵、苗疆内乱之际,这些孩子失去了双亲。苗疆不仅给予他们衣食,更栽培他们自食其力。”
大智慧闭目,思能神通探入少年记忆:战火中双亲的身躯、饥饿时的绝望、被慈幼局收留时的温暖……每段记忆深处,都烙印着苍越孤鸣的身影——那个许诺“未来”予以新生的苗王。
“当世界陷入永恒黑暗,唯一的光明便是吾等指引的圣航,”
再睁眼,大智慧语气冷冽如冰直指其心可诛。
欲借希望收揽人心,就先创造最深沉的绝望。
“苍越孤鸣治下的苗疆非灾祸缔造者,他只是在废墟上筑巢。”皇甫霜刃指向练武场,“学宫之内,中苗无差,人人可争上游。”
“力争上游?”大智慧忽而冷笑,声音陡然锐利,带着熟悉的讥诮意味,“你口中的‘顺天知份’,不过是为王权披上天道外衣!”所谓知份守职终究是为了稳固王权,“地门的平等,至少无阶级之分。”
“地门的‘平等’是抹杀差异!”皇甫霜刃针锋相对。
不同于大智慧统一分配下的阶级固化,苗疆至少尊重人格独立留存进身之阶。
“吾不讳言,学宫子弟需得服膺苗疆领导,苗疆给人改变命运之机,而这一切需要建立在秩序基础之上,才能免于陷入混乱哗变,因此需要一个强权领导介入。”
人类从来都不会放弃追逐自由,但在追逐自由的过程中,有些人不择手段,让这个过程充满了血腥。
自由不是自私,有序的世界需要有人来约束以及监督。需要一个可以震慑弹压一切歪门邪道的力量。
“你以吾王之身行于世,不正是借强权传法?”武力是必要的手段。
大智慧眸光一凝,皇甫霜刃的话如剑,直指他寄体强者的根本。
“孺子可塑,因心思如白纸。然面对独立之人,你的‘龙之道’又能如何?”大智慧话锋一转。
“地门之法,恰可补此缺憾。”皇甫霜刃道,“顺天知命而行其份,也许紫金钵回归,地门入世,正应当下。”
“你是要与我谈天意么?”大智慧问。
“天意之外,尚存人心。”皇甫霜刃答。
“你是有心人?”
“或者我是最能给予大智慧信任,也有能力扶持地门更进一步的人。”
“哦?”大智慧表示怀疑。
“也许你认为存在记忆当中智冠群伦的那人说这句话会来得更有说服力,”皇甫霜刃反问,“但你当真认为如果他还健在,会与地门统一战线吗?”
这不是在问大智慧的态度,而是在求上官鸿信的答案
正因如此,大智慧沉默了。
墨家初衷的确致力谋求太平,但同样的,多谋善智者也吝于寄托信任于旁人。
死过两次的雁王终究是最接近默苍离的人,也因此,他更清楚老师对人性的态度。
那是他最信任也最怀疑的事物。
【俏如来:师尊不希望墨家浮现在世上,更不愿墨家掌握权力。
玄之玄:身为墨家钜子,却不希望光大墨家!
俏如来:因为师尊太了解权力的可怕。
玄之玄:愚夫被权力掌控,智者掌控权力。
俏如来:你们不相信权力会使人腐化吗?就算你们真能掌握九界,让墨家光大,让墨家掌握权力,即便你们都有统御权力的智慧,百十年后,后世的墨者,是否也能把持,不被权力腐化?
玄之玄:两千年来,墨家为历史付出的这么多,却被沉埋,这又何曾公平?
俏如来:为历史付出的是墨家先烈,不是师叔你们。你们只是墨家历史的一部分,不能代表整个墨家。
玄之玄:如果九算不能代表墨家,那谁能?你的师尊吗?改变,总是要有人做起,两千年的隐姓埋名,够久了,你的师尊,大有颠覆天下的能力,他可以掌握整个天下,但是他放弃了,就是因为他不肯接受自己的天命,才会被天命所背弃!
俏如来:那你认为师尊的天命是什么?
玄之玄:让墨家重见光明,取得权力——
俏如来:一派胡言!两千年来,墨家看到多少因权力而腐化的朝代,即便无法掌握权力,两千年后的墨家仍然变质,权力,会摧毁墨家的理念,墨家是平衡历史的力量,制止历史的变乱,一旦墨家失去平衡时,要由谁来制止墨家?!】
辩道话语犹在耳畔历久弥新,苍越孤鸣闭了闭眼,再开口,犹是坚定不移:“千年大愿,会如此轻易被腐化么?”
“腐化未必轻易,变质消磨却是不难,”皇甫霜刃说,“就在你抛弃羽国的那一刻,所谓的圣君,已然不存了。”初心,总是备受考验……
大智慧又要如何保证不会有耐心耗尽的一天。
届时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他一旦堕入深渊又将造成怎样的后果。
“有缺舟在。”
“中了雁王之毒的大智慧,当真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缺舟么?”
默然片刻,大智慧终道:“苗疆与地门,可试合作。”中毒未深更兼情势尚未逼至极端,一百零八名高僧的理智终究占据上风。
“合作可以,但须先还吾王身躯。”皇甫霜刃目光灼灼,“念荼罗的下场,你我皆知。”
上一个作为大智慧寄体的肉身下场可不怎么好。
等视万物而无差的理念情操伟大之余,也伴随着十分危险。
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情,皇甫霜刃都拒绝把千金之躯交给大智慧掌管。
而大智慧也回绝了皇甫霜刃的提议,理由很简单,源于对人心的不信任——“你如何保证苍狼不被权欲腐蚀?”
争辩间,顶着苍越孤鸣之皮相的大智慧突感衣摆一动,垂眸看去。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起小脸,努力的踮起脚尖,高高举起手中鲜花:“恩人,花给你!”这是针对苍越孤鸣之身份的善意与诚心。
“不客气,”内心触动的大智慧弯下腰,从女孩手中接过鲜花,认真地说到,“也谢……”谢你的花。
话未说完惊觉不对,指尖触及花瓣的刹那,大智慧只觉一股汹涌的记忆洪流冲垮意识——
是属于苍越孤鸣的记忆:父亲颢穹孤鸣的教导、与竞日孤鸣的恩怨、登基时对苗疆的承诺……他仿佛看见自己亲手将孤儿抱入慈幼局,听见孩子们唤他“苗王陛下”。
同心叶只是诱因,纯真天然的心灵,恰是锁神灵阵的最佳引线。
磋商无果的皇甫霜刃果断借机发动后手,欲要强行自大智慧手中夺回苍越孤鸣。
金色符文蓦地在脚下亮起,绕体环身,凝成心锁禁箍,撼动着大智慧之掌控。
“我提醒过你了,大智慧,未动手之前仍留有余地,一旦动手,便是死敌。”
瞬步逼近的皇甫霜刃信手点晕女孩,缩地移形将人送走,跟着再起一指径取苍狼印堂。
眼看大智慧要彻底失去肉体掌控权之际,变数陡生,一截冰寒光亮的剑尖,突然从皇甫霜刃身后刺入,自他胸前刺出。
“冰……剑!”他低头一看,然后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
“追……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幻幽冰剑喃喃念道。
停顿的语声从犹疑到坚定的转变只在须臾,然而她右颊仍是不自觉滚下一滴泪珠来。
本心与外魔的拉锯消弭在乍起的钟声波段当中。
钟声源自苍越孤鸣掌心,那里不知何时躺着一颗琉璃菩提子。
梵音催响,受佛法浸沐最深的幻幽冰剑立生感应,那是大智慧在之前与还珠楼主几度交锋中所埋暗手。
“我喜欢,失败的第一步。”雁智慧道。
话甫落,战局开,苍越孤鸣翻掌一记铁琵琶手便即打在皇甫霜刃胸膛:“虚空灭——”
起手一掌,掌心不偏不倚恰恰抵住冰晶剑尖将之倒推出去,血花飞溅染霜靥。
幻幽冰剑一动不动,倒似怔住一般,只任由鲜血淌落,冷眼旁观一段君臣变调。
一掌建功,后手随至,又是一记白猿探路照着皇甫霜刃天灵盖劈下。
皇甫霜刃左脚向后踏出,上身转成坐盘式,右手托,左手撩,翻天掌出隔山拦海化开来势。
苍越孤鸣虚虚实实,那一掌将劈未劈,双腿展开步法扭转乾坤,避过这一撩。
寒光骤闪剑气随发,琉璃脆响如玉碎,变灵器应声而毁。
原来皇甫霜刃挥掌反撩之余即化百代昆吾上手便待孤注背水。
奈何全无防备下重伤加身,皇甫霜刃战力何止弱了一筹,怎敌皇世经天宝典连招贯串。
“狼王印!”
要知此乃苗疆太祖苦心独创的绝技,将两种寻常的拳法构成一种最不寻常的武功,配合起来,极为神奇,天下少人能破!
但见他左手太祖长拳右手铁琵琶掌,或此攻彼守,或此守彼攻,拳掌相引,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绵绵不断,悉皆打在皇甫霜刃身上,全无一招落空。
跟着苍狼一个旋身绕步,斗然欺近皇甫霜刃背后,全身用力向人后腰撞去,将背心撞在他头上,右手从他臂腋里穿了过来,腋底捶接羚羊挂角,用劲向上甩出,将人掷了出去,
总算皇甫霜刃功底不弱,凌空数翻卸去力道,恢复平衡稳稳着地。
足踏九宫步七星,苍越孤鸣料敌机先再度抢攻袭到,手指一划,势捷如电,双指径点皇甫霜刃腰胁软骨。
这一下若然给他点中,皇甫霜刃立刻要瘫痪倒地。
侧身一让,皇甫霜刃左运百代昆吾,封挡苍越孤鸣指尖,右掌推星望月,掌力直迫苍越孤鸣前心。
单手一拂化开锐势,苍越孤鸣长驱直进,指化爪,掌如钩,双手齐出搭肩锁腰,动作快速熟练,扳住皇甫霜刃手臂,往后拗转卸落百代昆吾,跟着抬手一切,将人打晕。
伸掌一按灵台,大智慧呢喃诵佛便待读心寻索,却是一无所获,锁神灵阵牢牢枷护皇甫霜刃思识。
“嗯?”
思能神通再一加催本待突围,苍越孤鸣目光乍凝,惊见正逆梵纹交叠浮现皇甫霜刃额心。
金色的生,红色的死。原始由一,复归为一。
闪烁不定的法华流转,象征此身佛力来由。
俱神凝体寄梵莲而生的皇甫霜刃此身即是隔壁登佛修者轮回舍利所化。
掌握之外的佛者王骨化生么……略加思索,大智慧已有定见,打算把人整个撬走。
思绪把定尚未动作,说时迟,那时快,苍狼忽感喉头一片冰凉,霜刃剑锋赫然贴到自己咽喉的下凹之处。
剑柄握在觉醒过来的幻幽冰剑手中。
这正是人身死穴之一,只要她稍一用劲,苍越孤鸣就要气闭身亡!
变灵器毁,本心清觉的幻幽冰剑语声冷冷:“将他放开!”
“即便我将人放开,你又能怎样呢?”大智慧语调沙哑更近透彻读心,“他依旧不属于你!”
幻幽冰剑一怔。
“所以我们不妨做个交易——”苍狼勾了勾唇,“加入地门,待无我梵音响彻九界的那一天,我会把这个躯壳交给你,并且抹去他关于玲珑雪霏的全部记忆,从此他印象中相依相持的只剩下冰剑。”
说到后来,雁智慧语调抑扬近乎恶魔低语。
“你再也不用躲在阴影里默默守望,因为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离霜刃一颤,苍越孤鸣挺背后撞,凝气聚元顷刻绷紧肌肉的他整个人简直比玄铁还硬。
犹豫瞬间,战意半消的幻幽冰剑就被撞了个踉跄:“唔!”
一时痛得五脏六腑似全绞在一起的她不由后退丈远,手劲一松,软剑只堪堪擦破苍狼颈边一点肌肤。
威胁既去,自忖再无和谈必要的雁智慧一时间更乐意毁灭他人意义。
扛起皇甫霜刃的他意有所指道:“他很信任你,但你——辜负了这份信任。”若无幻幽冰剑背刺一击,苍越孤鸣或不能胜得如此轻易。
幻幽冰剑软倒在地,倒似彻底失去了战斗信念一般。
她的俏脸有些白,却不是害怕的白,而是像被人戳中了心事,刺中了痛楚,以及打中了要害。
大智慧话中所指是皇甫霜刃,而她想到的却是玲珑雪霏。
背叛了挚友挚爱的她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地门么?苗疆么?荻花题叶又会选择站在哪一方?自己还该与他同道么?幻幽冰剑自问,却找不到一个清晰答案。
这方面,扛着皇甫霜刃扬长而去的苍越孤鸣转回地门直入无垢之间。
冰壁上流转着幽蓝微光,像把银河的星子揉碎了浸进去,宛若寒玉凿成的庭中供着一颗庞大人脑,脉络里流转着淡金色的光,倒似金箔冰魄混铸为一。
苍越孤鸣袖袍微震,引动气元触机关,左右半脑竟尔分开,裂出人宽甬道近乎深渊巨口,待君入瓮。
转扛为抱的苍越孤鸣将皇甫霜刃往前一送,紫衣浮起便被大智慧本体吞吃入腹。
心念一动,脑叶霎时蔓生数枝金灿线脉刺入皇甫霜刃周身穴道,犟自抽取佛力涵养本体,维稳整座无垢之间。
地脉运行回归正轨刹那,苍越孤鸣松了一口气,同一时间,云絮冰髓似的人脑深处,皇甫霜刃蓦地睁开双眼……
远在苗疆,彼时的幻幽冰剑只是怔怔地抱紧手中百代昆吾,不知何去何从,蓦地被拍了拍肩头,转眸便瞥见熟悉的月白人影。
“不必担心,”荻花题叶慢慢道,“冰剑做的很好。”毕竟,墨家送了大智慧病毒,身为宿敌的鬼谷怎好失了礼数。
只是这份大礼,就是不知地门吃不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