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耿忠的勘探结果与布防方案如期呈报,证实了萧煜所指的东南区域确实具备布设“引星归元大阵”的绝佳条件,尽管后勤压力巨大,但权衡之下,利远大于弊。
靖王萧景琰当机立断,正式拍板,将大阵核心布设点定于此处,整个凉州城的资源开始围绕此决策高速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萧煜混入地形草图的那幅特殊星图,如同石沉大海,并未引起任何波澜,也未有回音传来。萧煜心中并无多少失望,这本就是一步闲棋,成固可喜,败亦无妨。
他依旧每日处理着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卷宗,扮演着尽职尽责的“署理参赞”,只是批注中关于能量疏导、平衡转化的“建议”愈发多了起来。
这一日,他正在审阅一份司天监提交的、关于利用寂灭生机树气息制作简易驱魔符的初步构想报告,院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来的不是传令内侍,而是靖王身边那位一直负责“护卫”他的宗卫首领。
“七殿下,”宗卫首领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王爷有请,移驾书房。”
书房?而非大殿或偏殿?萧煜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有劳带路。”
靖王的书房比大殿更显私密,陈设古朴厚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种若有若无的威压。靖王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北凉堪舆图前,图中星陨之地的区域被朱笔重点勾勒。
“罪臣萧煜,参见皇叔爷。”萧煜依礼参拜。
靖王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深潭,直视萧煜,并未让他起身,而是直接问道:“你前番所言,以温和手段沟通神树,司天监查阅古籍,尚无头绪。你既与神树有过共鸣,可知具体该如何行事?”
果然是为了此事。
萧煜心念电转,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也不能显得一无所知。
“回皇叔爷,”萧煜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沉稳,“罪臣上次亦是情急之下,借助碎片之力,侥幸引动神树回应。具体法门,实不知晓。然,罪臣感知,神树并非无情死物,其灵性蕴藏于那平衡生死法则之中。或可尝试……以精纯的生机、或与其同源的气息进行引导,而非强行以神念冲击。或许……需要靠近神树,在特定时机,辅以特殊仪轨?”
他将方法引向“靠近神树”和“特定时机”,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
靖王眼神微眯:“靠近神树?如今西南谷地被北漠觊觎,魔气异动,危险重重。何人能担此任?又如何保证能沟通成功,而非激怒神树或引来北漠?”
“罪臣……不知。”萧煜将头埋得更低,“此事实在艰难,罪臣亦无把握。只是觉得,若一味畏惧风险,或许会错失良机。或许……可派遣小股绝对精锐,携带碎片仿品或蕴含星辰气息之物,隐匿行踪,伺机而动?”他再次提出一个模糊而冒险的方案。
书房内陷入沉寂。靖王的目光在萧煜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权衡着每一个字的真伪与背后的意图。
突然,他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送入平魔参赞司存档的那幅星图,笔法古拙,意蕴特殊,从何而来?”
萧煜心中猛地一凛!果然被注意到了!他维持着镇定,回答道:“回皇叔爷,此图是罪臣依据碎片传递的些许模糊感应,结合司天监基础星象典籍,胡乱勾勒而成,本欲自行参详,又觉无用,便混入杂图之中。不知有何不妥?请皇叔爷恕罪。”他再次将源头推给碎片和自学,姿态放得极低。
靖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星图之事,而是回到了原题:“若本王允你亲自前往,你可能与神树沟通?”
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萧煜即便有所准备,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震惊、惶恐,以及一丝被委以重任的决然:“皇叔爷!罪臣……罪臣修为低微,恐难当此重任!若……若皇叔爷信得过,罪臣愿拼死一试!只是……需携带那枚碎片,且需绝对可靠的护卫,以及……知晓那条备用路径详情的向导。”他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将阿才等人纳入计划。
靖王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都剖开来看清楚。
良久,他才缓缓道:“本王会派一队宗卫与你同去。耿忠会抽调熟悉路径的老卒为向导。至于你那几名扈从……若伤势无碍,亦可随行,戴罪立功。”
他答应了!不仅允许萧煜前往,还同意让阿才等人同行!但这看似放权的背后,是更严密的监控——一队宗卫,既是保护,更是看守。
“罪臣……领命!定不负皇叔爷重托!”萧煜叩首,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
“下去准备吧,三日后出发。”靖王挥了挥手,转过身,再次面向那幅巨大的堪舆图,不再看他。
萧煜退出书房,走在返回住所的路上,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以身入局,踏上了一步险过一步的征途。
皇叔爷的允准,并非信任,而是一次更危险的利用与考验。成功了,他或许能赢得更多筹码;失败了,他与阿才等人,很可能就永远留在那片魔土之中。
回到院落,他立刻以准备西南之行为由,向耿忠索要了关于备用路径和阿才等人伤势的最新报告。他知道,这是他与玄甲恢复联系的唯一机会。
在翻阅报告时,他指尖在关于路径中段一处名为“鬼哭林”的险地描述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这是他与苏十三娘约定的,代表“计划启动,按第二方案准备”的暗号。
能否将消息传递出去,就看苏十三娘能否及时“解读”这份公开的文书了。
星图为引,终起波澜。
以身入局,胜负难料。
但无论如何,困于囚笼的潜龙,终于获得了短暂挣脱枷锁、搏击风云的机会。
前方是万丈深渊,亦是唯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