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大营,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连日的对峙与粮草短缺,让这支曾经气焰嚣张的雄师变得躁动不安。
士兵们面有菜色,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与对饥饿的恐惧。
军法官已处置了好几起因抢夺食物而引发的械斗,但高压手段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消除根源。
中军王帐内,呼衍灼面沉如水,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西凉的方向。他面前站着刚从玉京狼狈逃回,脸色阴鸷的世子呼延灼。
“父王,不能再等了!儿臣愿亲自为先锋,拼死一战,冲破玄甲军的封锁!”呼延灼拳头紧握,玉京的失败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骄傲。
“拼命?”呼衍灼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拿什么拼?士兵饿着肚子,马匹缺少草料,去冲击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的玄甲军阵?那是送死!”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焦躁:“为今之计,强攻已不可取。萧煜此子,用兵老辣,他这是阳谋,就是要逼我们自乱阵脚,或者……逼我们向他预设的战场决战。”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呼延灼不甘道。
“当然不。”呼衍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我们还有一张牌可以打——西凉,耿忠。”
他指向地图上西凉的位置:“耿忠此人,与玉京萧氏皇族有旧怨,对萧煜也绝无忠心可言。他之前按兵不动,无非是想坐收渔利。如今我们受挫,他定然也在观望。只要我们给出的价码足够高……”
“父王是想……联合耿忠?”呼延灼眼中一亮。
“不是联合,是利用,是交易!”呼衍灼沉声道,“派人,不,你亲自带一队死士,秘密潜入西凉,去见耿忠!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出兵袭扰雍州西部,或者哪怕只是做出东进的姿态,牵制萧煜部分兵力,待我大军脱困,甚至……待我攻入中原之后,我可向大汗保举,将北凉故地尽数封予他!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北凉王’,而非困守西陲!”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重返北凉,拿回失去的一切,这对于被高拱和靖王联手构陷、被迫离开北凉的耿忠而言,无疑是直击软肋!
“同时,”呼衍灼补充道,眼中寒光闪烁,“告诉他,若他拒绝,或是向萧煜告密……待我北漠铁骑踏平雍荆之日,便是他西凉灰飞烟灭之时!让他自己想清楚!”
“儿臣明白!必不辱命!”呼延灼重重抱拳,眼中重新燃起野心之火。
几乎就在呼延灼带着死士悄然离开北漠大营,潜入西凉的同时。
西凉,金城,都督府。
耿忠手持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文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份来自萧煜,以私人名义,承诺助他重查旧案,还他清白,并许以北凉、西凉相对自主之权;另一份,则来自朝廷(实为萧煜掌控下的摄政议事堂)的正式敕令,措辞严厉,催促他即刻出兵。
他屏退左右,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北方。那里是他的故乡北凉,是他建功立业也是蒙受冤屈的地方。高拱那张阴险的脸,靖王萧燿那傲慢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当年被迫离开北凉,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入西凉,其中的艰辛与屈辱,唯有他自己知晓。
“高拱已死,靖王失势……”耿忠喃喃自语,萧煜的承诺确实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甘与渴望。重返北凉,洗刷冤屈,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萧煜能给出这个承诺,证明其不仅实力强横,心思也极为缜密,洞察人心。
但是,北漠左贤王呼衍灼……那个老狐狸,会轻易放过他吗?北漠势大,若是萧煜最终不敌,他此刻选择站在萧煜一边,将来必然面临北漠的疯狂报复。可若是按兵不动,或者暗中配合北漠,一旦萧煜取胜,那他失去的将不只是重返北凉的机会,更是现有的西凉基业!萧煜在文书末尾那隐含的威胁,他读得懂。
“萧煜……呼衍灼……”耿忠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两人都是当世枭雄,一个如潜龙出渊,势不可挡;一个如草原苍狼,老辣凶狠。他西凉,仿佛成了两头猛兽争食时,旁边那块肥美的肉,无论哪边获胜,似乎都可能顺手把他吞掉。
“报!”亲卫统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紧张,“都督,城外巡哨抓到几名形迹可疑之人,疑似北漠探子!为首者气度不凡,声称……声称要面见都督,有要事相商!”
耿忠瞳孔骤然收缩!北漠的人,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是直接找上门来?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看来,呼衍灼也坐不住了!这局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还要凶险!
是忠是奸?是战是和?是依附萧煜,还是勾结北漠?亦或是……火中取栗,另谋出路?
西凉的风云,因北疆战局的胶着与两大势力的同时拉拢,骤然变得波谲云诡起来。耿忠的抉择,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荣辱与梦想,更将直接影响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北疆大战的最终结局!
一场隐藏在战场背后的,关乎忠诚、背叛与利益的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潜龙与苍狼,都将目光投向了这片看似偏远的西凉之地,而耿忠,这个被迫离开北凉的宿将,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的决定,或将搅动整个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