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凉州城北门在熹微的晨光与愈发浓重的魔云映衬下,缓缓开启。
一支精悍却气氛凝重的队伍鱼贯而出。为首的正是那名宗卫首领,其后是十二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宗卫,将萧煜牢牢护在中心。
阿才、石猴等三名伤势初愈的玄甲核心,以及三名被挑选出来的边军老卒,则跟在队伍末尾。
人人皆轻装简从,除了必要的兵刃、辟魔符箓和数日干粮,便只有萧煜怀中那枚被严密感知着的铜钱碎片。
没有壮行的酒,没有送别的人。唯有城头守军沉默而复杂的目光,以及更高处,行辕某间静室窗口后,靖王萧景琰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注视着这支队伍如同利箭般射入北方那翻涌的黑暗之中。
队伍行进极快,宗卫们显然受过特殊训练,在魔气环境中依旧能保持敏锐的感知和迅捷的身手。
那三名边军老卒更是对这片土地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总能带领队伍在看似绝境的乱石与裂隙中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
萧煜沉默地跟在宗卫首领身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备用路径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与苏十三娘约定的“鬼哭林”接应方案。
他能感觉到身后阿才等人投来的、压抑着担忧与决绝的目光,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怀中碎片与远方寂灭生机树之间那愈发清晰的共鸣。
这是一种指引,也是一种无形的锁链。
宗卫首领偶尔会回头瞥一眼萧煜,见他始终一副平静甚至略带疲惫(伪装)的模样,心中警惕却不减反增。
这位七皇子,越是平静,越显得深不可测。
第一日的行程有惊无险,只遭遇了几波零散的低阶魔物,都被宗卫和老卒轻松解决。夜幕降临,队伍在一处相对背风、有岩石遮蔽的洼地扎营。
宗卫们轮流守夜,神识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营地每一个角落。
萧煜靠坐在岩壁下,看似在休息,指尖却无意识地在身下的泥土上,勾勒着那幅源自远古记忆的残缺星图。
他在尝试,能否通过这种方式,加深与碎片的联系,或者……引起某种未知的呼应。
第二日,队伍开始进入备用路径的中段,环境陡然变得恶劣起来。魔气愈发浓郁粘稠,能量乱流出现的频率大增,地形也更加崎岖复杂。
不时能看到之前那支三百人敢死队留下的战斗痕迹和未能收敛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前方就是‘鬼哭林’。”一名边军老卒指着前方一片被扭曲、散发着五彩斑斓诡异光泽的枯寂林地,声音干涩,“此地能量最为混乱,时有幻象和空间裂缝出现,上次我们便是在这里损失了大量人手。”
宗卫首领神色凝重,抬手止住队伍:“所有人戒备!七殿下,请跟紧我。”
萧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片光怪陆离的林地,心脏微微加速。
就是这里了!按照推算,能量乱流的低谷期,即将到来!
队伍小心翼翼地踏入鬼哭林。
一进入林中,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嚎哭与低语,眼前景物扭曲变幻,时而烈焰滔天,时而冰封万里,皆是能量乱流干扰感知形成的恐怖幻象。
脚下的土地松软粘稠,仿佛随时会塌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烂混合的气味。
宗卫们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抵抗幻象和稳定身形,神识探查的范围被压缩到了极致。
就是现在!
萧煜眼中精光一闪,趁着一次剧烈的能量波动引得众人身形微晃、幻象骤变的刹那,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极其隐秘地弹出一粒细微如尘的、由老周特制的“匿息粉”。
粉末无声无息地散开,与周围狂暴的能量融为一体,进一步干扰了本就受限的神识。
同时,他凭借与碎片的深层联系,将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特定频率的星辰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悄然扩散出去。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一个信号。
一息,两息……
就在宗卫首领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能量,猛地回头看向萧煜时。
“嗤!”
一道几乎与周围扭曲光影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株巨大的、早已枯死的魔化树后闪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直射向萧煜脚边的一片阴影!
“敌袭!”宗卫首领厉喝,反应迅疾如电,一道凝练的罡气已劈向那黑影!
然而,那黑影在罡气及体前,竟如同泡沫般凭空消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与周围魔气无异的青烟。
是幻象?还是某种极高明的遁术?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的混乱与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萧煜感觉脚边的阴影微微一动,一个冰冷、细小、如同石子般的东西被无声无息地塞入了他的靴筒之中。
成功了!
苏十三娘他们接到了信号,并成功利用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保护七殿下!”宗卫首领一击落空,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收缩防御,将萧煜紧紧围住,神识如同梳子般反复扫过周围每一寸空间,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异常。
那突如其来的袭击者,仿佛从未出现过。
“刚才……那是什么?”萧煜适时地露出惊魂未定之色,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宗卫首领脸色铁青,摇了摇头:“看不真切,可能是能量乱流形成的特殊魔物,也可能是……北漠的探子。此地不宜久留,加快速度通过!”
他深深看了一眼萧煜,未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破绽,只能将疑虑压下,指挥队伍加速前进。
经此一扰,队伍气氛更加紧张。宗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将萧煜看得更紧。
萧煜心中却稍稍安定。东西已经到手,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这意味着玄甲并未放弃,并且有能力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与他取得联系。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步伐,感受着靴筒中那枚细小物件的冰冷触感。那似乎……是一枚特制的玉简?
死生赌局,他已落下一子。
暗手连环,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凶险,还在前方的西南谷地,在那株寂灭生机树下。
而他,必须利用这枚刚刚到手的“棋子”,在靖王与北漠的夹缝中,为自己和追随者,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