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尉通敌叛国,人赃并获,于自家私宅后巷被都督耿忠亲自带兵围捕的消息,不亚于惊蛰的雷火,不过才几个时辰便在整个凉州城内外的大街小巷彻底炸响开来。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
赵都尉及其核心党羽被迅速下狱,家产抄没,南营兵权被耿忠直接接管,其麾下涉及此案的军官或被清算,或被边缘化。
一场无声却迅猛无比地清洗,在凉州军中悄然完成。
昔日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留下的权力真空,亟待填补。
张威,这位因西城墙血战和此次事件中“立场坚定”的新晋校尉,又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耿忠不仅将整顿后的南营部分精锐划归其麾下,更赋予了他更大的自主权,负责西城及部分南城区域的防务重建与治安肃清。
一时间,张威是风头无两,俨然成为凉州军中仅次于耿忠的实权人物。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之一,萧煜,却依旧隐于永宁坊的破院之中,深居简出,仿佛外界的一切波澜都与他无关。
他每日里除了固定的修炼,便是通过苏十三娘和阿才,冷静地观察、分析着城中的每一点变化。
“义士,张校尉如今权势大涨,前来投靠依附者众多,连带着我们安排在城南的几个暗桩,行事也方便了许多。”苏十三娘汇报着近日的情况,眉宇间带着一丝喜色,“借着清查赵都尉余孽的由头,我们的人顺势接管了城南两处废弃的货栈和一处水陆码头,位置都颇为隐蔽。”
萧煜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窗外凋零的树枝上:“树大招风。张威势头太盛,未必是好事。耿忠用他,是因他根基浅,好掌控,且此番立下大功。但若他势力膨胀太快,难免会引起耿忠的猜忌。”
他转回头,看向苏十三娘和阿才:“告诉下面的人,近期收敛些,莫要借着张威的名头张扬。我们的人,重心要放在消化已掌控的据点和渠道上,尤其是城南那两处货栈和码头,要让它们真正运转起来,成为我们可靠的物资中转和情报节点。”
“明白。”苏十三娘肃然应道。
“阿才,”萧煜又看向垂手侍立的阿才,“墨砚和老周那边如何?”
“回义士,墨砚跟着周老,已经把永宁坊和咱们新得的几处据点都布上了预警机关,他还自己琢磨出几种小巧的联络信号,用不同频率的敲击声和光影变化传递简单信息,很是管用。”阿才连忙回道,“周老更是带着几个信得过的老匠人,在货栈下面弄了个隐蔽的工坊,现正在尝试修复一批缴获的北漠强弓和打造一些新的玩意儿。”
“很好。”萧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墨砚的灵巧和老周的经验,正在快速转化为玄甲实实在在的底蕴,“让他们继续,但要确保绝对隐蔽。另外,让吴郎中想办法,在我们的据点里,弄一个像样点的药房,储备一些常用药材,尤其是金疮药和解毒剂。”
“是!”
安排完这些,萧煜沉吟片刻,又道:“十三娘,赵都尉倒台,他原先掌控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和渠道,必然混乱。你想办法,看看能否接手一部分……尤其是关于北漠那边的情报来源。”
苏十三娘眼中精光一闪:“妾身明白。赵都尉与北漠勾结多年,定然有固定的情报线和走私渠道。如今他倒了,这些线断了,但那些靠此吃饭的人还在。妾身会设法接触,看看能否‘废物利用’。”
“小心行事,宁缓勿急。”萧煜叮嘱道,“眼下耿忠必然严密监控这些方面,莫要引火烧身。”
“义士放心,妾身晓得轻重。”
待苏十三娘和阿才领命离去,破院内重归寂静。
萧煜走到院中,缓缓打起那套养气拳法。
气流在体内圆转自如,藏于渊渟岳峙之间。
经过连番变故与血火淬炼,他不仅武功精进,心智也更加成熟,对于权谋博弈、势力经营的领悟,远非初至北凉时可比。
他很清楚,赵都尉的倒台,只是掀开了凉州乃至整个帝国权力斗争的一角。北漠退兵的原因依旧成谜,玉京的视线从未远离,耿忠的心思深沉难测。
自己看似获得了一片更广阔的水域,但水下的暗流,却也更加汹涌复杂。
“藏锋”二字,愈发显得重要。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急吼吼地跳出来争权夺利,而是趁着这权力更迭的混乱期,悄无声息地将玄甲的根系,更深、更广地扎入凉州城的土壤之中。
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一套拳法打完,萧煜气息绵长,神光内蕴。他望向都督府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那位端坐于虎皮大椅上的凉州都督。
耿忠,你除掉了赵都尉这颗钉子,稳固了权柄。
而我,借你之势,为自己赢得了这片喘息与发展之地。
你我之间,还能和平多久?
萧煜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无妨,且看这盘棋,最终会走向何方。
他转身回屋,身影没入昏暗的光线中。
暗室之内,方略已定。
而凉州城新的格局,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悄然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