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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不再是背景,而是具有了实体的压迫感。污水没过小腿的冰冷,混合着管道深处传来的、那不急不缓却步步紧逼的刮擦声,构成了一首绝望的协奏曲。萤石灯昏黄的光晕仅仅能照亮前方几步,却将每个人的影子在污秽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内心恐惧的具象。

朱迪胸口的警徽灼热不减,那股源自尼克、却又被强行扭曲的痛苦意识流,如同冰冷的毒蛇,不断啮噬着她残存的精神防线。……不要……看……我…… 这哀鸣般的碎片反复冲刷,夹杂着一种非理性的、想要回头去看个究竟的诡异冲动——仿佛那痛苦本身在散发着扭曲的吸引力。

“它在利用你们之间的连接!”凯尔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刀刃般的锐利,斩断了朱迪意识中滋生的恍惚。美洲狮守林人挡在队伍最后,手中的骨刃乳白色光晕明灭不定,她锐利的金眸死死盯着后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息壤之尘’在它面前效果很差……这怪物对‘痛苦’和‘深层羁绊’的敏感度超乎寻常。”

芬妮克被埃德加搀扶着,脸色在萤石灯下惨白如纸,她手中的便携探测器屏幕布满了杂乱雪花,但依旧能捕捉到一些令人心悸的数据。“能量读数混乱……生命信号扭曲……后方追踪者的物理形态不稳定,似乎……介于实体与能量聚合体之间!它在不断适应管道环境,速度在加快!”

话音刚落,那刮擦声骤然变得密集、尖锐!仿佛无数细足或节肢同时摩擦金属!

“跑!”凯尔厉喝一声,不再掩饰声响,“前面左转!有个废弃的泄压阀室!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伤痛。苍爪和铁爪低吼着,奋力抬起担架上的莉亚和葛洛丽,朝着凯尔指示的方向蹒跚冲去。朱迪咬紧牙关,推开苍爪试图搀扶的手,强迫自己受伤的左腿跟上步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胸口的灼热和身后的危机感提供了病态的动力。

他们冲进一个稍微宽敞、布满锈蚀管道和阀门的圆形空间。凯尔最后一个冲入,反身用骨刃在门框上快速刻画了几个符号,乳白光晕渗入铁锈,暂时形成一层微弱的薄膜屏障。她喘息着:“只能挡一下!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像是‘暗影’用痛苦浇灌出的‘荆棘’,目的就是刺穿一切试图连接和共鸣的东西!”

泄压阀室内暂时隔绝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但绝望并未远离。屏障外的黑暗中,某种东西正在逼近,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压迫着脆弱的屏障。

朱迪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湿了皮毛。胸口的警徽温度稍降,但尼克痛苦的意识碎片却更加清晰地在她脑中回荡,仿佛因为距离拉近而信号增强。她闭上眼,试图在一片混乱的痛苦中捕捉更多信息。

……蓝光……被撕扯……编入……红色的网……

……阿尔瓦的哭声……和我的……混在一起……

……它要我们……成为它的……尖刺……去刺穿……光……

破碎的意象令朱迪心脏揪紧。尼克的意识(蓝光)和阿尔瓦的痛苦印记,正在被“熵”强行融合、编织,制造成攻击性的武器——“痛觉共鸣体”。这怪物不仅能追踪羁绊,恐怕还能直接利用痛苦作为武器,攻击其他意识!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苍爪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狼眼在昏暗中闪烁,“屏障撑不了多久,而且我们的体力……”

他的话被屏障外突然响起的、一种新的声音打断。

那不再是刮擦声,而是一种……呜咽。像是幼兽受伤后的哀鸣,又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哭泣,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痛苦,并且……不可思议地,渐渐带上了尼克声音的特质。

“朱……迪……帮……帮我……好痛……”

声音穿透屏障,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耳朵,直抵心灵最柔软的部分。担架上,昏迷的葛洛丽无意识地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连意志坚定的苍爪和铁爪,眼中都闪过一丝动摇和痛楚——这声音在直接勾起他们内心关于失去和痛苦的记忆!

“别听!”凯尔低吼,她的声音夹杂着那种低沉的嗡鸣,试图抵消这声音的影响,“是模仿!是陷阱!它在利用痛苦共鸣进行精神攻击!”

但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甚至开始夹杂着他们熟悉的其他声音片段——豹警官最后的叮嘱,贝尔德牺牲前的呐喊……这怪物在读取他们通过“心之圣坛”短暂共享的记忆伤疤,并加以扭曲利用!

屏障上的乳白色光膜剧烈波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门外黑暗中的存在,似乎并不急于物理突破,而是在享受这种精神上的凌迟,试图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意志。

朱迪感到一阵阵恶心和眩晕,那些被勾起的痛苦回忆与尼克虚假的求救声交织,几乎要撕裂她的理智。但就在意识即将被淹没的临界点,她猛地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一瞬。

痛苦……是的,痛苦是真实的。但我的痛苦,是为了抗争,而不是为了成为它的武器!尼克的痛苦,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为了哀求!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她挣扎着,将额头抵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不再试图屏蔽那些痛苦的声音和记忆,而是反向聚焦于这些痛苦背后的意义——牺牲的价值,守护的决心,不屈的意志。她将这些“意义”化为无声的呐喊,不是向外发射,而是向内加固自己的心防。

奇迹般地,当她的心念转变,胸口的警徽不再仅仅传来尼克的痛苦,还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闪烁的“反抗”脉冲——那是尼克意识最深处,那点代表其本源的蓝色光点,即便在被撕扯编织的过程中,依然在抵抗!

“它在寻找屏障的共鸣弱点!”芬妮克盯着探测器,虽然数据混乱,但她凭借科学家的直觉发现了规律,“它的攻击模式在针对我们每个人的‘情感频率’进行微调!这样下去,屏障很快会从内部被共振瓦解!”

凯尔脸色严峻,她看了一眼手中光芒越来越黯淡的骨刃,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同伴和门外那耐心十足的猎手,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需要有人帮我争取一点时间,”凯尔快速说道,目光扫过苍爪、铁爪和朱迪,“我要布置一个‘回响迷阵’,利用这里的管道结构和少量‘息壤之尘’,制造一个临时的意识迷宫,干扰它的锁定。但这需要它更靠近一些,并且需要强烈的、真实的‘当下情绪’作为诱饵和迷阵核心——不能是回忆的痛苦,必须是此刻最强烈的、鲜活的情绪爆发!”

此刻最强烈的情绪?除了恐惧和绝望,还能有什么?

朱迪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燃烧起来。她看向门外那散发恶意的黑暗,想起尼克正在遭受的折磨,想起一路走来的牺牲,想起身后需要保护的同伴……一股灼热的愤怒,混合着绝不屈服的倔强,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爆发。这不是回忆,这是此刻燃烧的火焰!

“我来。”朱迪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她扶着墙壁,再次顽强地站了起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苍爪想阻止,但看到朱迪眼中那熟悉而更加炽烈的光芒,他知道劝阻无用。他和铁爪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站到了朱迪两侧,做好了战斗准备。

凯尔迅速从皮囊中掏出最后一点“息壤之尘”,混合着某种她自己指尖渗出的、带着淡淡光泽的血液,开始在阀门室中央地面刻画一个复杂的、充满螺旋纹路的图案。她示意朱迪站在图案中心。

“集中你所有的愤怒、决心、守护的意志,想着你要对抗的目标,但不要恐惧。”凯尔语速极快,“当我喊‘现在’的时候,把它‘吼’出来,用尽你全部的精神力量!记住,不是声音大小,是意志的强度!”

门外,那模仿尼克的哀鸣声变得更加凄厉,屏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黑暗中隐约可见某种多节的、覆盖着暗红色生物质光泽的肢体轮廓在试探性地触碰屏障。

凯尔的刻画到了最后关头,图案开始自行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芒。

就是现在!

“朱迪,现在!”凯尔低喝。

朱迪闭上眼睛,将一路的颠沛、失去的挚爱、对“熵”的憎恨、对同伴的责任、对未来的渺茫希望……所有一切,压缩成一颗精神层面的炸弹,然后,朝着门外那团代表一切苦难源头的黑暗,无声地、全力地“咆哮”而出!

没有声音,但一股纯粹而炽烈的意志冲击,如同无形的波纹,以朱迪为中心扩散开来!

刹那间,门外的哀鸣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尖锐的、仿佛多种声音和情绪被强行打碎混合的刺耳噪音!那正在试探的暗红色肢体猛地缩回黑暗,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凯尔刻画的地面图案光芒大盛,土黄色光晕与朱迪爆发的意志波纹结合,迅速扩散到整个阀门室,并顺着管道结构和之前刻画的屏障符号蔓延出去。在外界的感知中,这个阀门室连同附近一段管道的“意识存在感”瞬间变得模糊、重叠、充满了矛盾的情绪回响,就像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情绪激烈的“朱迪”分散在不同的位置。

“回响迷阵”生效了!它干扰了“痛觉共鸣体”对唯一真实目标的锁定。

“快走!迷阵持续不了多久!趁它混乱!”凯尔一把拉起有些脱力的朱迪,对其他人喊道。

队伍再次冲入黑暗的管道,但这次,后方传来的不再是稳定的追踪声,而是愤怒的撞击、撕扯和更加狂乱无章的噪音,显然那怪物暂时失去了明确方向。

他们拼尽全力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网络中穿行,凯尔凭借惊人的方向感和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引领着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并且传来了水流轰鸣的声音——是通往污水处理厂大型沉淀池的出口!

希望刚刚升起,朱迪奔跑中,胸口的警徽再一次传来剧烈的灼热,但这次,伴随而来的尼克意识碎片,却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平静”,甚至有一丝诡异的“邀请”意味:

……看……我……快……完成了……

……红色的……茧……很温暖……

……来……核心……一起……不再……痛苦……

这意识碎片传来的同时,朱迪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苍爪及时扶住了她。就在这一刻,朱迪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旁边一条黑暗的支流管道深处,有一点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一闪而逝。

那不是追踪者。那光芒的感觉……更像是某种“标记”,或者“信标”。

凯尔也猛地停下,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金眸中充满了警觉和一丝疑惑。“不对……我们刚才经过的路径……能量残留有问题。那怪物……可能不止一个目的。它不仅仅是追捕……”

她的话被污水处理厂出口处传来的、并非水声的机械轰鸣和整齐的脚步声打断!

透过出口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被一种冰冷的蓝色探照灯光照亮,影影绰绰,是更多列队行进的“使者”,它们似乎正在系统性地搜索这片区域。出口,已经被封锁了。

前有堵截,后有(可能正在摆脱迷阵的)追兵,侧面管道还有诡异的信标。

他们被困在了下水道系统的边缘。

凯尔看向朱迪,又看向那暗红色信标一闪而逝的支流管道方向,声音低沉:“我们可能无意中,被赶进了它设下的另一个‘选择’里。那条有信标的支流……可能通往它想让我们去的地方,也许是陷阱,也许是……”

她顿了顿,说出一个更令人不安的猜测:

“也许,是它正在‘织茧’的工坊附近。它想让你,‘亲眼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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