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贴身收藏,代价是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朱迪趴在冰冷的岩架上,连抬起一根爪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身下的岩石贪婪地汲取着她仅存的体温,暴风雪虽减弱,但余威带来的低温依旧致命。灰影的状况更糟,他侧卧在一旁,伤口流出的鲜血在低温下迅速凝固成暗红色的冰痂,呼吸微弱而急促,银灰色的皮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灰影……”朱迪的声音嘶哑,带着恐慌。她挣扎着挪过去,用自己冻得麻木的爪子试图按住他肩膀上那道最深的伤口,但效果微乎其微。没有药物,没有绷带,只有肆虐的寒风和绝望。
灰影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锐利的狼眸此刻也有些涣散。“星苔……有用吗?”他问,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朱迪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边缘迅速结冰:“有用!我们找到了!但你现在……”
“死不了……”灰影打断她,试图撑起身体,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但不能……留在这里。下一个风暴……很快……”
他说的对。岩架毫无遮蔽,他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必须下去,找到一个真正的避难所。但如何下去?攀爬上来已是奇迹,带着重伤员下去,无异于自杀。
“熵”基地,通讯中心。尼克(p-Z-001)发送的加密警报文件,如同投入静默深潭的一颗石子,在庞大的信息处理系统中激起了标准化的涟漪。文件被接收、解码、分类,其“潜在威胁”的等级被系统自动判定为“中等偏低”,远低于需要立即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级别。
然而,文件末尾那个无法被系统识别的、由生物电信号构成的“谨慎……危险……”的印记,在通过某个特定节点的防火墙时,触发了一个极其隐秘的、非标准化的筛选协议。这个协议,直接关联到“博士”的私人实验室。
几分钟后,一条来自“博士”本人的、优先级最高的指令,直接下达到了尼克的任务终端:
【p-Z-001,你的警报已接收。数据关联性分析显示有价值。任务更新:立即结束苔原镇维稳任务,交由副手。你本人率领一支‘清道夫’小队,前往坐标区域进行实地确认与样本采集。如确认目标 J-h-o-p-S 存活,优先级变更为:活体捕获。重复,活体捕获。能量源样本同步采集。授权使用必要武力,但需确保目标大脑完整性。——d】
指令清晰,冷酷,带着“博士”特有的、对实验材料的渴求。
尼克面无表情地阅读完毕。任务更新符合逻辑链条,清除了他之前行动中产生的“数据干扰”和“逻辑悖论”隐患(系统如此判定)。活体捕获 J-h-o-p-S,有助于解析抵抗“秩序编码”的潜在机制,符合“熵”的利益。
“确认指令。”他回复,声音平稳无波。
他立刻召集了苔原镇的秩序维护小队,指定狼獾为临时负责人,然后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起降平台。那里,一架小型、高速的垂直起降侦察机已经启动引擎,三名沉默寡言、装备精良的“清道夫”队员已在机舱内等待。
岩架上,朱迪的思维因寒冷和绝望而变得迟钝。她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灰影,又看了看下方令人眩晕的高度。不能死在这里!尼克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动物城还需要星苔……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灰影腰间那个古老的、用于在部落间远距离传递简单信号的骨笛。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几乎冻僵的大脑中生成。
她取下骨笛,凑到灰影嘴边:“灰影!吹响它!用尽力气!长音,三短,再长音!”这是苍爪之前教过她的,代表“紧急求助,指引方向”的古老信号。
灰影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最后一点光芒。他理解了朱迪的意图。他深吸一口气,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吹响了骨笛!
“呜——”
“呜!呜!呜!”
“呜——!”
苍凉而穿透力极强的笛声,如同垂死巨狼的嗥叫,奇迹般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向着广袤而未知的荒野扩散开去。这声音不属于文明,它属于这片土地最原始的通讯网络。
吹完这一声,灰影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朱迪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心中祈祷着这绝望的呼唤能被听见。
侦察机低空掠过苔原镇上空,向着北方荒野疾驰。机舱内,尼克调出目标区域的详细地形图和实时气象数据,开始制定侦查与抓捕方案。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规划着航线、降落点、搜索网格以及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策略。
“清道夫”小队的队长,一只眼神如同毒蛇的薮猫,将一份资料递给他:“长官,这是‘清道夫’七号小队最后一次传回信号前的行动日志备份。他们负责追踪 J-h-o-p-S,最后消失的区域……与您提供的坐标有部分重叠。”
尼克接过,快速浏览。日志显示,七号小队在追捕过程中,遭遇了“极端自然现象”及“未知生物攻击”,最终失联。日志中提到了强烈的能量干扰和……某种巨大的、能在岩壁间快速移动的白色生物。
未知生物?尼克将这条信息与自己在岩缝遭遇徘徊者的数据(已从基地数据库调取)进行交叉比对,匹配度高达87.3%。威胁评估上调。
他关闭日志,目光投向舷窗外翻涌的云层和下方无边无际的白色荒野。侦察机正迅速接近坐标区域。
突然,侦察机搭载的、用于探测特殊能量信号和生命迹象的高灵敏度传感器,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但特征明确的波动——那是古老骨笛发出的、混合着濒死生命体征的声波信号!
信号源位置,被精准定位,就在他们预定搜索区域边缘的一处裸露岩架上!
几乎同时,尼克内部的战术目镜上,代表 J-h-o-p-S 生命体征的标识(源自之前警报文件中的关联分析)微弱地闪烁起来,与骨笛信号源完全重合!
“检测到高优先级目标信号,及未知求救信号。信号源重合。”尼克冰冷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改变航向,直飞信号源。准备迫降与抓捕。”
侦察机猛地倾斜,划破风雪,如同发现猎物的秃鹫,朝着那处象征着生命最后挣扎的岩架,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