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红旗大队的屋顶上。后院的隐蔽棚里,一盏缠着红布的油灯透出微弱光晕,将凌飒、张建军和李桂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娘,这铁皮焊接得差不多了,就是房车的‘心脏’还没着落,总不能一直靠人力拉着走吧?”张建军放下手里的简易焊机,指了指房车空荡荡的底盘位置,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他手里的焊机还是凌飒从空间兑换的小型设备,这段时间跟着凌飒学手艺,小伙子的技术日渐熟练,可面对“动力”这个核心难题,还是没了辙。
凌飒正在用砂纸打磨一块刚淘来的铁皮,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黑暗的院墙外:“急不得,动力是房车的关键,一旦露馅,咱们之前所有的功夫都白费。”她心里清楚,1975年的北方县城,柴油发动机是稀罕物,别说私人买卖,就算是公社的拖拉机,零件坏了都得层层报批才能更换。
李桂芬端来一碗凉白开,轻声道:“娘,陈老爷子之前说会帮咱们留意,要不我明天去县城一趟,问问消息?”这些日子,她跟着凌飒学记账、辨物资,性子也沉稳了不少,做事愈发周到。
凌飒接过水碗,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脑海里闪过陈老的身影。那位退休工程师自从被她用抗生素救了老伴后,对她愈发交心,不仅帮着搞材料、教技术,还总念叨着要找个“像样的家伙”给房车装上。只是这“家伙”太过扎眼,怕是没那么容易到手。
“再等等,陈老做事有分寸,他没消息,咱们去了也没用。”凌飒喝了口水,目光重新落回房车底盘,“趁这功夫,咱们把底盘再加固一遍,真等发动机来了,也好直接安装。”
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村里人的拖沓步调,反倒带着几分刻意的轻缓。凌飒眼神一凛,瞬间按住张建军的胳膊,冲他和李桂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特工的本能让她对危险有着极致的敏锐。这脚步声从村西头而来,绕过了前院的柴堆,直奔后院方向,显然是冲着这隐蔽棚来的。
“谁?”凌飒压低声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她用钢筋打磨的短刀,是防备意外的利器。
院门外顿了顿,随后传来陈老熟悉的咳嗽声:“秀兰,是我。”
凌飒松了口气,示意张建军去开门。门栓刚拉开,陈老就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推着板车的年轻人,板车上盖着厚厚的麻袋,鼓鼓囊囊的,看着分量不轻。
“陈叔,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凌飒迎上去,注意到陈老额头上渗着汗珠,眉头微蹙。
陈老摆摆手,喘着粗气说:“找着了!可算给你找着了!”他示意身后的年轻人把板车推到棚里,掀开麻袋,露出一个布满铁锈的金属物件——竟是一台小型柴油发动机的缸体。
缸体约莫半人高,表面锈迹斑斑,边角还有磕碰的痕迹,看着像是废弃了多年的旧货,但整体结构完整,没有明显的破损。张建军和李桂芬都看呆了,他们只在公社的拖拉机上见过类似的东西,没想到陈老真能找到。
“这是……”张建军伸手想去摸,被凌飒一把拦住。
凌飒蹲下身,借着油灯的光仔细检查缸体。她曾在特工训练营学过机械维修,一眼就看出这台发动机的型号——是早年苏联援助的老款,虽然技术不算先进,但结构简单、耐用,正好适合改装到房车上。更重要的是,这种老款发动机早就停产,就算被人发现,也能借口说是从废弃农机上拆下来的,不容易引人怀疑。
“陈叔,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凌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是轻易能找到的。
陈老坐在板凳上,喝了大半碗水,才缓缓说道:“这是我一个老同事留下的。他以前在县城农机厂当技术员,十年前被下放到乡下,临走前把这台报废的发动机缸体埋在了院子里。前几天我想起这事,就托人去打听,没想到他去年平反回了城,院子还空着,我就带着人挖了出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东西可不敢白天运,我让我侄子推着板车,绕了三个村子才敢过来。秀兰,这缸体看着旧,但核心零件没坏,只要换上合适的活塞和曲轴,就能用。”
凌飒心里一暖,陈老为了这台发动机,显然冒了不小的风险。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陈叔,这是50块钱,您拿着。不管是挖发动机的工钱,还是来回的路费,都得算清楚。”
陈老连忙推辞:“你这孩子,跟我还来这套?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老伴,我这条老命都不一定在。再说,我也想看看,你这房车到底能不能跑起来,也算圆了我年轻时的念想。”
两人推让了几句,最终凌飒还是把钱塞给了陈老的侄子:“小伙子,辛苦你了,这点钱拿着买点东西补补。”年轻人憨厚地笑了笑,收下了钱。
陈老站起身,走到房车旁边,指着底盘说:“秀兰,我已经把发动机的图纸画下来了,你看看,这缸体能不能装进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草纸,上面用铅笔勾勒着发动机的结构和尺寸。
凌飒接过图纸,和张建军一起比对底盘尺寸。“正好能装下!”张建军兴奋地说,“娘,只要换上零件,咱们的房车就能自己跑了!”
李桂芬也难掩激动:“以后出门再也不用费力拉车了,还能拉更多的货。”
凌飒点点头,心里却没有完全放松。她总觉得,今晚的顺利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不安。陈老运发动机的路线那么隐蔽,可刚才那阵脚步声,除了陈老一行人,好像还有另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院墙外徘徊了片刻才离开。
“陈叔,您运发动机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凌飒突然问道。
陈老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没有啊,我特意选了后半夜,路线也绕了不少弯路,应该没人发现。怎么了?”
凌飒摇摇头,没有多说。或许是她太敏感了,毕竟在这个年代,私藏发动机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她把图纸收好,对陈老说:“陈叔,谢谢您。这发动机缸体我们先藏起来,等过几天风头过了,再慢慢改装。”
陈老叮嘱道:“你们可得小心,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轻则没收,重则可能被当成‘投机倒把’的证据。我已经托人去邻县找零件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送走陈老和他侄子,后院又恢复了宁静。张建军和李桂芬还沉浸在得到发动机的喜悦中,忙着把缸体搬到棚子深处,用柴火和稻草盖好。
凌飒却独自走到院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夜色浓稠,村口的老槐树像个沉默的巨人,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分不清是自然的动静,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闭上眼睛,调动起特工的听觉,仔细分辨着周围的声音。除了几声狗吠和远处传来的鸡鸣,似乎没有其他异常。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
“娘,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动静吗?”李桂芬察觉到凌飒的异样,走了过来。
凌飒关上院门,重新插好门栓:“没什么,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她不想让孩子们担心,可心里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下。
回到隐蔽棚里,凌飒看着那台被藏在柴火堆里的发动机缸体,眼神变得深邃。这台旧缸体,是房车动力的希望,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一旦被人发现,不仅房车造不成,他们一家人都可能面临麻烦。
“建军,桂芬,从今晚起,咱们轮流守夜。”凌飒沉声道,“白天施工尽量选在队里上工的时候,晚上除了必要的打磨,尽量别弄出动静。还有,这发动机缸体,谁也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包括家里人。”
张建军和李桂芬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齐声应道:“知道了,娘。”
接下来的几天,凌飒一边安排张建军加固房车底盘,一边让李桂芬整理黑市交易的账目,同时密切关注着村里的动静。大儿媳依旧安分地挑着水,三儿子没再来闹事,知青点那边因为周明被遣返,也安静了不少。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第五天傍晚,李桂芬从县城买菜回来,神色慌张地跑进后院:“娘,不好了!我在县城碰到公社的人了,他们好像在查‘私藏农机零件’的事!”
凌飒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怎么说的?有没有提到具体的人和事?”
“我听他们闲聊,说有人举报,红旗大队有人私藏废弃发动机,还说要用来搞‘投机倒把’。”李桂芬喘着气,脸色发白,“他们好像已经在村里打听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来咱们家检查!”
凌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果然,那晚的窥视不是错觉,有人盯上了他们,而且还知道了发动机的事。是谁?是大儿媳怀恨在心举报的?还是村里其他人见他们最近“顺风顺水”,故意使坏?亦或是……那个被遣返的周明,在背后捣鬼?
她立刻走到柴火堆旁,掀开稻草,看着那台旧缸体。现在转移已经来不及了,公社的人随时可能上门,藏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张建军急得满头大汗:“娘,怎么办?要不咱们把它埋起来?”
“不行,时间太紧,挖地的动静太大,容易被人发现。”凌飒果断否定,大脑飞速运转。她必须在公社的人来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还有队长熟悉的声音:“秀兰在家吗?公社的同志来了解点情况,你开门出来一下。”
凌飒心里一紧,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冲张建军和李桂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保持镇定,然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向院门。
她不知道举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公社的人掌握了多少线索。但她清楚,这台发动机缸体绝不能被发现。可面对即将上门的检查,她该如何隐藏这个巨大的“隐患”?更让她不安的是,举报者既然能知道发动机的事,说不定还掌握了更多关于房车的秘密。这个人,到底是谁?又藏在暗处盯着他们多久了?
凌飒的手放在门栓上,指尖微微用力。一场新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