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肆虐的午后，日头毒得能晒裂地皮。红旗生产大队的晒谷场上，社员们都蔫头耷脑地翻着稻谷，唯有凌飒家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轻响，被院墙挡着，只剩隐约的闷声。
李桂芬正蹲在院角给刚淘来的铁皮除锈，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后背的粗布褂子早已浸得透湿。她刚把一块铁皮擦得发亮，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喊声：“妈，桂芬妹子，在家吗？”
李桂芬抬头看向凌飒，见她正蹲在房车框架旁调整榫卯结构，手里的刨子一下下削得精准利落，连头都没抬：“让她进来。”
门闩吱呀一声拉开，大儿媳王秀莲拎着个粗布口袋站在门口，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谄媚笑容，原本总是耷拉着的嘴角扬得老高，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褶子：“妈，您看这天儿热的，我给您和桂芬妹子熬了绿豆汤，晾温了，解解暑。”
说着，她就往院里走，眼睛却像装了钩子似的，不住地往院角的房车方向瞟。那框架已经搭得有模有样，被几块破旧的麻袋片盖着，只露出黑漆漆的木质骨架，看着既像棚子，又透着点不一样的规整。
凌飒手里的刨子没停，木花簌簌落在脚边，声音平淡无波：“放在门口石桌上就行，我们忙着呢，没空喝。”
王秀莲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缓和过来，把口袋里的陶碗掏出来摆好，绿豆汤的清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妈，您歇会儿呗，这活儿哪能让您亲自上手？您年纪大了，累着可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搓着手往房车那边挪了两步，装作不经意地问：“妈，您这搭的是啥呀？看着怪结实的，是要当柴房？”
“之前不是说了，搭个看山窝棚，免得冬天野兽下山糟蹋庄稼。”凌飒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怎么？你今天没去地里上工，倒有闲工夫往我这儿跑？”
王秀莲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讪讪地笑道：“这不是看您和桂芬妹子忙得脚不沾地，想来搭把手嘛。您看您，又是改农具又是搭棚子的，多辛苦。”
她瞥了眼李桂芬手里的焊机，那玩意儿看着稀奇，通上电之后能发出刺眼的光，还能把两块铁皮焊在一起，之前她偷偷看过一次，吓得赶紧躲了起来。现在见凌飒不怎么待见她，又壮着胆子说：“妈，桂芬妹子这活儿看着挺危险的，要不我来帮她吧？我力气大，能帮着扶铁皮。”
“不用。”凌飒一口回绝，语气不容置喙，“这活儿精细，你毛手毛脚的，别把东西弄坏了。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去把院里的柴火劈了，堆得整齐点，省得占地方。”
王秀莲心里咯噔一下，她本来是想借着帮忙的由头，摸清这棚子到底是啥，顺便看看凌飒是不是又在搞什么能赚钱的营生。可凌飒根本不接她的话茬，还把她支去劈柴，这活儿又累又没好处，她哪里愿意？
可转念一想，现在凌飒在队里名声正盛，又是公社表彰的生产能手，连队长都得让她三分。而且二房的张建军现在跟着凌飒，不仅赚了钱，还得了不少好处，反观自己男人，还是老样子，干农活没力气，赚外快没门路，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要是能讨好凌飒，说不定以后也能跟着沾点光。
这么一想，王秀莲脸上的笑容又堆了起来：“哎，好嘞！劈柴这活儿我拿手，保证给您堆得整整齐齐的。”
她挽起袖子，拿起墙角的斧头就开始劈柴。可她平时在地里都是偷奸耍滑，哪里真的干过这么重的活？没劈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胳膊酸得抬不起来，额头上的汗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凌飒瞥了她一眼，见她劈柴的动作敷衍，柴火劈得大小不一，心里冷笑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继续忙活房车的事。她心里清楚，王秀莲突然转变态度，肯定没安好心。之前这女人偷偷拿她改造的锄头去卖，被她抓包罚了挑一个月水，现在又来献殷勤，无非是想打探消息，或者想跟着分一杯羹。
李桂芬凑近凌飒，压低声音说：“妈，她肯定是想打听房车的事，您看她那眼睛，就没离开过这边。”
“让她看。”凌飒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活却没停，“这房车外面看着就是个普通棚子，她看不出啥门道。再说，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要是敢往外说，之前私藏白面的事，我就捅到大队去，让她在队里抬不起头。”
李桂芬点点头，她知道凌飒手里握着王秀莲的把柄，也放心了不少。她加快手里的速度，把焊好的铁皮部件往房车框架上装，动作越来越熟练。
王秀莲一边劈柴，一边偷偷观察着凌飒和李桂芬的动作。她看到两人一会儿量尺寸，一会儿装部件，手里的工具都稀奇古怪的，根本不像是搭棚子会用的东西。而且那棚子的高度和宽度，看着也不像是用来放柴火或者看山的，倒像是个能住人的小房子。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冒了出来：难道凌飒是想搭个小房子，偷偷搬到别的地方去住？还是说，这是什么能移动的东西？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秀莲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冲过去问个明白。可她又怕惹恼凌飒，只能强忍着好奇心，硬着头皮劈柴。
好不容易把院里的柴火劈完，堆得像小山似的，王秀莲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凌飒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嗯，还行。既然劈完了，你就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王秀莲心里一急，连忙说：“妈，我还能帮别的忙啊，您看桂芬妹子一个人焊铁皮，多辛苦，我帮她扶着点呗。”
“不用了，我们快忙完了。”凌飒直接拒绝，“你回去吧，顺便把你那碗绿豆汤带上，我们不爱喝这个。”
王秀莲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老大不高兴，可又不敢发作。她看着凌飒和李桂芬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那个神秘的棚子，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妈，那我先回去了。”王秀莲拿起自己的陶碗，装作要走的样子，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妈，我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三弟妹也往这边来了，说不定也是来给您帮忙的呢。”
凌飒眉头一皱，三儿子张建国的媳妇刘翠花，跟王秀莲是一路货色，好吃懒做，还爱搬弄是非。之前三儿子赌博欠账，刘翠花还来闹过一次，被她怼回去了。现在王秀莲把她叫来，肯定没好事。
“让她来。”凌飒眼神一冷，“正好，院里还有一堆脏衣服没洗，让她过来洗了。”
王秀莲心里窃喜，她就是想让刘翠花来帮着打探消息，两人联手，说不定能看出点门道。她连忙应道：“哎，好嘞，我这就去叫她。”
说着，她脚步轻快地跑出了院子，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刘翠花合计，把这棚子的秘密给探出来。
凌飒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女人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她们要是敢耽误她造房车的进度，或者想坏她的事，她可不介意再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
李桂芬有些担心：“妈，刘翠花来了，怕是要闹幺蛾子，我们要不要把棚子盖得再严实点？”
“不用。”凌飒摇摇头，“她们要是敢乱动乱看，我有的是办法收拾她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把房车弄好，等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出发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西斜，再过一会儿，张建军就要从地里回来了。等他回来，三人一起忙活，房车的进度还能再快些。
可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刘翠花尖着嗓子的喊声，还夹杂着王秀莲的附和声，听着来者不善。凌飒放下手里的工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看来，这两个女人是迫不及待要来找麻烦了。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彻底断了她们的念想，让她们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是，凌飒没想到的是，王秀莲和刘翠花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打探房车的秘密，还带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这个消息，差点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