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透,赵嘉月伸了个懒腰自榻上起身,外间的春华听闻动静,忙端着冒着热气儿的水进来。
拂开锦帐用蚊幌扎好,她笑道:“郡主怎么不多睡会儿?”
赵嘉月摆摆手:“睡不着,还是早些起身,与兄长一道去打套拳吧。”
春华递上干净的帕子,赵嘉月伸手接过,听闻廊下传来一阵嘈杂,疑惑道:“外头何事吵嚷?”
“明儿便是除夕了,世子爷吩咐将府中灯笼全数换成新的,如此也能添些年味儿。”
赵嘉月一怔,随即才笑道:“没有忠勇侯府那些糟心事儿,这日子过得似乎也更快些,一转眼就要除夕了。”
想到什么,她眼底多了些失望之色:“官家未曾下诏,召父亲回京,我与兄长都不在他身边,父亲今年要过一个冷清年了。”
春华见她情绪不佳,忙出声安慰:“王爷在军中深受爱戴,便是您与世子爷不在身边,也有兵士相伴。您忘了,从前在军中过年之时,燃篝火、烤全羊、饮烈酒,有人吃多了酒,还要拉着王爷切磋武艺,好不热闹!”
赵嘉月对那段时光很是有些怀念,但到底往事不可追,奢求无用。
她仔细漱了口、净了面,随后换上一身劲装,拎着自己的长剑,转身快步朝门外行去。
走到演武场时,只见赵昀一个马步,稳稳地扎在木桩前,从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看,已练了有一会儿了。
演武场后面便是厨房,不知厨娘在熝什么,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赵嘉月的肚子顿时打了个响亮的腹鸣!
赵昀一讪,他收势起身,拿过一旁的布巾擦着汗:“还没练,就饿了?”
赵嘉月拍拍瘪瘪的肚子,撇了撇嘴:“是有一些,厨房好似在熝肥肠?”
赵昀乐了:“我回头与父亲说一声,军中若缺军犬,让你替上。”
“你才是狗!”赵嘉月抬手欲打,赵昀笑着侧身避开,随即告饶:“是为兄失言!”
赵嘉月这才忿忿作罢。
赵昀将手中布巾扔在木桩上,眉眼含笑:“走吧,用完早膳再练也不迟。”
兄妹二人转身欲往膳厅走,却见薛鹏举快步走进府中,见赵嘉月在场,他看了眼赵昀。
后者低头绑着护腕:“嘉月曾也巾帼不让须眉,此前虽误了戎马,但日后还是会重拾刀枪,随父亲与我戍边的。所以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薛鹏举闻言,眼底稍有些羞愧,他点头应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世子爷,郡主,方才裴府遣人送来了信。”
赵嘉月眼神一亮,她伸手欲接:“定然是云枝写给我的信。”
薛鹏举有些为难,想起赵昀方才的嘱咐,他边将信递给赵嘉月边道:“这封信虽是裴小娘子的随从送来,却不是出自她的手……”
“那是何人所写?”赵嘉月拧眉看向上头的字,只见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她不由暗叹一句“好字”!
“是她兄长,也就是大理寺卿,裴闻铮。”
“裴闻铮?”赵昀眉心一拧:“我襄王府与他素无交情,他为何要递信来?”
薛鹏举摇头:“属下不知,来人只说世子爷看了信便知晓了。”
赵嘉月闻言,再没了看信的欲望,她将信纸拍在赵昀手上:“你们男子就是麻烦!”
赵昀霎时气笑了,他边撕封蜡边道:“云枝给你递信之时,你怎么不说女子就是麻烦?”
赵嘉月撇了撇嘴,见赵昀已在低头看信,便欲先去膳厅用早膳。
正欲动身,却见赵昀面色渐渐凝重。
赵嘉月见状,面上再不见玩笑之色,她沉声开口:“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信笺上不过寥寥数字,赵昀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少顷,他抬头却不发一言。
赵嘉月见他不开口,急急从他手中接过信,口中喃喃念着:“阁下奉召回京,乃因受赈灾粮案牵连,为圣人忌惮。而今有一途,不必仰天剖心,即可雪浮议;不必悬镜证魄,而可涤腥膻,尔胆敢为?”
“这是——”赵嘉月抬头:“裴闻铮怎会向你示好?”
赵昀目光沉沉,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摇头道:“不知。”
“那你可要回信?”
深思片刻,赵昀眉心悄然一松:“眼下襄王府受官家忌惮,他裴闻铮此刻向我示好,必有所图。”
“与他交一交手,也好早些弄清他的立场。若他是敌,我必不会养虎为患;若他是友……”
面上浮起一抹笑,赵昀道:“当此忧患之际,我不嫌助力多。”
……
裴府,裴闻铮书房。
春樱神情焦灼,她来回踱着步,不时朝门外望去。
许鸣玉抱着盏热茶看着她走了几个来回,眼都被晃晕了,好气又好笑地开口:“春樱,你歇会儿可好?你走得不累,我看也看累了!”
春樱忧心忡忡地驻足:“小娘子,这吴谋办事靠谱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常跟在我身侧,襄王府的门房认得他,自然不会为难。”
许鸣玉便坐在窗棂之下,日光透过窗户纸,丝丝缕缕绕在她身上。
裴闻铮坐在案后看着她,一瞬不瞬的,只需瞧着她,心头便已极为熨帖。
许鸣玉察觉他的视线,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么?”
“不是,”裴闻铮垂下眼,嘴角勾起笑:“我只是在想,你究竟生了几副玲珑心肠,竟能想出这个法子?”
许鸣玉眸光狡黠:“裴闻铮,你莫要告诉我,此前你顺水推舟让官家召回赵昀,未曾掺杂半点私心。”
被她戳破心事,裴闻铮只一笑,喟叹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有意拉拢,又担心叫赵昀生疑,故而才耽搁至今。眼下有了孙翮的行踪,那何不送襄王府一份顺水人情?”许鸣玉抬手撑在几案上,掌心托着下巴:“毕竟若能撬开仲辛之的嘴,厘清赈灾粮案,那于襄王府而言,虽蒙垢于一时,终昭晰于千载。此事若成,赵昀定会心怀感佩。”
裴闻铮挑眉:“不错。”
“可我想不通,你为何要拉拢襄王府?”许鸣玉眼底升起数分疑惑:“你的目的是厘清前中书令身上的案子,还他清白,可我未曾听说襄王府与前中书令有交情啊?”
“裴闻铮,你要用赵昀对付谁?”
裴闻铮在棋盘上落下一字,随即沉声开口:“自然是仲辛之背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