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修士的血珠坠在石缝里,像朵艳红的小花。
凤知微弯腰将他扶起时,指腹触到他衣襟下凸起的骨节——那是长期服用劣质聚气丹的后遗症,和她前世在疫区见过的患儿一模一样。
具体哪个村落?她声线平稳,可袖中指尖已掐进掌心。
沧夜立在她身侧,玄色广袖无风自动,魔纹在腕间若隐若现。
云...云栖村。修士喉间腥甜上涌,我来之前,村长说孩子们是在晨祷时突然倒下的,嘴里都念着断桥将崩,孤魂归来
凤知微与沧夜对视一眼。
后者抬手按在修士后心,一缕幽蓝魔火钻入其体内,瞬间止住了翻涌的气血。你且去偏殿调息。他声音冷得像浸了九幽寒潭,阿微与我亲自去。
云栖村的晨雾还未散尽。
村口老槐树上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却掩不住村内此起彼伏的抽噎声。
二十来个光雨童横陈在晒谷场上,发间星砂蒙了灰,小脸皱成一团,仿佛在做什么可怕的梦。
凤知微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最近的女童额头,那孩子突然攥紧她的手腕。
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却在触及同心链的刹那,像被烫到般松开。
姐姐...女童无意识呢喃,桥在裂,好多人在哭...
凤知微呼吸一滞。
她分明看见,孩子眉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黑色符纹,纹路扭曲如被火灼过的纸,边缘还泛着诡谲的紫。
那是星骸教团的失神印——前世她在古籍里见过,是用来剥离生魂的邪术。
沧夜。她回头,眼底翻涌着冷光,去取我药箱里的九针。
沧夜应了一声,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
凤知微却在此时触到孩子皮肤。
指尖刚附上那片滚烫的肌肤,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
沧夜跪在血污的祭坛上,玄色衣袍浸透暗红。
他抬手指向自己心口,魔纹从喉间爬上面颊,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冥晷,我以魔尊心脉为祭...他声音沙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换她...换她永世不记前尘。
凤知微猛地抽手,后退半步撞在石磨上。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望着自己发抖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夜沧夜说梦话时,掌心攥得死紧的,正是她前世那枚未送出的解毒丹。
阿微。
沧夜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归墟同心链突然泛起温热的光,顺着腕间爬进识海。
凤知微闭眼,便看见他识海里翻涌的画面——
寒潭边,她浑身浴血,指尖还攥着半枚丹丸。
凌王的剑从背后刺穿她的胸膛,她却在最后一刻将丹丸塞进他的唇齿间。这是...沧夜的解毒丹...她的声音轻得像飘雪,替我...交给他...
画面戛然而止。
凤知微睁开眼,正对上沧夜泛红的眼尾。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将她拉入怀中。
魔纹从他颈间蔓延到她后颈,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说过,不想再被人记住。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可我偏要把你的名字,刻进骨头里。
阿微姑娘!
急促的脚步声从村口传来。
名葬婢抱着个红布包裹跌跌撞撞跑来,发间银丝乱晃。
她怀里的骨牌被烧得焦黑,却仍能辨认出凤知微三个刻痕。
我昨晚梦见三百具冰棺全开了。她喘着气,指尖死死抠住红布,她们都在喊,喊得我心慌。
我不敢烧了,再烧...再烧好像就把你真的抹掉了。
凤知微接过骨牌,指尖抚过边缘的焦痕。
那是名葬婢替她焚烧前尘时留下的,每道焦纹都像道疤。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骨牌上,转身在地面画出寻名阵。
残忆鸦。她轻声唤道。
乌鸦的啼鸣几乎同时响起。
残忆鸦从云端俯冲而下,翅膀上沾着星砂。
它落在阵心,哀鸣三声,喉间滚出半块晶莹的记忆碎片——
星穹下,白衣女子与灰袍老者并肩而立。
女子手中握着本泛着光的医典,老者则捏着块刻满名字的玉牌。只要名字归我,你就永远只是工具。老者的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包括你珍视的人。
光雨童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
无数黑丝从他们七窍钻出,在空中交织成冥晷的虚影。你们终将遗忘彼此。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同心链?
不过是更牢固的枷锁。
凤知微瞳孔骤缩。
她反手攥住沧夜的手,归墟同心链泛起刺目银光。进梦境。她对他说,我们以双极回响域破他。
两人的意识同时沉入光雨童的识海。
这里是片混沌的雾海,黑丝如蛇群般游窜。
凤知微指尖凝出银针,在虚空中画出九转镇魂阵;沧夜则召出腾蛇虚影,蛇信扫过之处,黑丝纷纷断裂。
以药主心脉镇魂!
以魔尊法则破障!
两声清喝同时响起。
药阵的暖光与魔纹的幽蓝交织成网,将冥晷的意识绞成碎片。
临散前,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姐姐,哥哥,你们是一个光呀...
雾海骤然清明。
凤知微与沧夜同时睁眼,正看见晒谷场上的光雨童陆续坐起。
他们额间的黑色符纹化作淡金莲花,发间星砂重新流转起微光。
残忆鸦振翅飞向夜空,这次啼鸣终于完整:你们...本来就是一个。
凤知微靠在沧夜肩头,望着孩子们扑向各自的父母,眼尾的星痕闪着暖光。看来连乌鸦都比冥晷懂。她轻笑。
这一战,没有刀光,却胜过万次征伐。
断桥僧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他身着青灰僧袍,手持断木佛珠,目光落在凤知微与沧夜交握的手上。
未等两人回应,他已合十离去,身影消失在晨雾里。
凤知微忽然抬头,望向星海深处。
那里有个微弱跳动的黑点,像盏将熄未熄的灯。
她直觉那不是星子,更像...某种被封印的存在正在苏醒。
阿微?沧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将她裹进自己的衣袍里,在看什么?
没什么。凤知微摇头,将下巴抵在他肩窝,只是觉得...我们的麻烦,可能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远处九幽殿方向突然传来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虚空深处,缓缓撕开一道裂痕。